羊儿风在场诸人谁不了解,诨名羊癫疯,是一种会突然间毫无缘由发作的恶疾。发作时不仅会让患者咬伤舌头,严重时还会损伤大脑,甚至危害性命。
见状,顾芙的脸上也是一片骇然,口中喃喃,“怎会如此?不该,不应该啊……”
而这时那名叫汾儿的孩童抽搐得越发厉害了,巨鹿伯夫人彻底六神无主了,顾不上二皇子还在场,抱着小孙子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家少爷!什么小神医,我看根本就是庸医。人家都说你医术不精开错了药,你还一意孤行,根本就是存心的。你还我家小少爷的命来!”一旁一个年纪较小的丫鬟,当即跳起来,边掉眼泪,边冲着顾芙大骂。
听闻此言,原先还痛哭不止的巨鹿伯夫人,顿时眼神恨恨地朝顾芙看来。直看得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便想躲至慕缙身后。
几乎同时,二皇子与刘美人也讶异地朝顾芙看来,心中斟酌一番后,念在慕缙的面子上,二皇子试着开口缓和,“既然之前诊断错了,不若让小神医再去诊断一番,重开药方,如何?”
闻言,顾芙心中一苦。慕缙转头与她对视,在看见她惶恐未定的双眸时,心下骤然一沉。
“你,会治吗?”
顾芙刚想摇头,眼角余光触及到身侧二皇子的目光,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若是她明明医术不行,却还敢给刘美人献上生子秘方,那就是欺君。
“可以一试。”顾芙结结巴巴地说道。
随即缓步走到巨鹿伯夫人面前,顶着对方怨恨又期待的目光,手指把上小孩的脉搏,确定是沉弦之脉,应是痫症,可为何之前会腹痛如绞呢?到底是何原因?
顾芙神色万变,一个脉把了半柱香的时间,却始终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
见状,巨鹿伯夫人哪里还看不出来,对方根本就治不了她孙儿的病。那么之前为何还敢给她开药方,她分明是拿她孙儿的命当儿戏啊。
一时间,巨鹿伯夫人根本顾不上二皇子还在场,上手便一把将顾芙推倒在地,“我孙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老太婆便是去敲登闻鼓,也要你这个庸医偿命!”
老妇人双眸红得几欲滴血,看上去似是恨毒了顾芙。
到底还是刘美人反应敏捷,“先前是那名洛姑娘一眼看出了顾芙辨错了证,开错了药方,不若你们找她试试?”
闻言,巨鹿伯夫人双眸爆亮,抱住孩子便想身后的厢房冲去,却不想因为心中过度恐惧,两腿发软,直打哆嗦。若不是被贴身丫鬟扶着,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洛……洛神医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儿!老身……老身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求求你……”
洛央与裴胤听见喧哗声,从厢房里走出来后,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乱糟糟的场景。
洛央更眼尖地瞧见那被巨鹿伯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眼球上翻,口吐白沫,四肢强直,阵挛不停。
当即,她连巨鹿伯夫人开口跟她说的话都没听清楚,急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取穴小孩的足三里,内关,神门,天枢。轻轻一捻,针身颤动。
随着银针的轻颤,先前还浑身抽搐的孩童,动作幅度顿时小了下来,牙关也不再紧咬,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从绷直到松缓。
这样一手操作看得在场诸人眼中异彩连连,就连二皇子与刘美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唯有顾芙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见状,洛央立刻起身走到那石桌前,边开药方边解释,“此乃肝旺乘脾。幼儿饥饱无度,最易损伤脾胃。脾胃受伤,便易积为痰涎。一旦受惊,触及积痰,极易突发痫症1。针灸不过只是缓解了一时的症状,仍需再服用几剂汤药,才能彻底纾解腹痛,使其不再发作。但这也只是治标,真的治本的话,可能还需要老夫人你下山之后,再带着孙儿来找我复诊,倒是我再给你们制点化痰定痫丸,巩固一番,痊愈应当不是问题。”
说话间,洛央起身便将手中的药方递向了巨鹿伯夫人。
听闻孙儿还能痊愈,巨鹿伯夫人的眼泪立时滚了出来,口中除了多谢,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站在她身旁的小丫鬟则急忙接下了洛央的方子,赶紧下去抓药煎药去了。路过面色难看的顾芙身旁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待洛央半蹲在她面前,神情平静将银针拔下。巨鹿伯夫人因恐惧而滞涩的大脑,这时才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她忙不迭地将头上的金钗、手腕上的玉镯全都一股脑儿地取了下来,然后塞到了洛央怀中,“洛神医,这些你先收着,多谢你今日救我孙儿一名。待老身回到府中,定有重金奉上。”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首饰,洛央眉头轻皱,随即便将金钗、玉镯又推了回去,“不必,你只需给我该给的诊费便好,然后记得带孩子来南城找我复诊。”
说话间,洛央站起身来,缓步走回到裴胤身旁,语气平和,“今日我就在这间厢房里向人讨教医术。老夫人这儿若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寻我。”
说完,洛央牵着裴胤,转身又进了那季神医的厢房。
她已经和那季神医说定了,以洛家的九星梅花针残谱交换她学习季神医的祖传梅花针。今日趁着这位季神医还在,洛央自是要好好讨教一番,能多学一点便节省一点时间。
望着洛央消失在院门后的身影,巨鹿伯夫人的心中不免一阵惭愧,毕竟刚刚她也是听信了那顾芙的挑拨,以为洛央是为了所谓的名利,才站出来与顾芙别苗头。可谁知她不信任的洛神医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不仅一点也没有记恨她刚刚的不信任,甚至连钱财都没有多要。反之……
巨鹿伯夫人转头目光冰冷地望了身后不远处的顾芙一眼,一句话未说,便拂袖离开。今日之事,她巨鹿伯府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一眼就看懂了巨鹿伯夫人眼中含义的顾芙,面色发白,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可今日之事也不能全都怪她啊,辨错证罢了,即使是洛老太爷,行医这么多年,也有过不止一次辨错症的行为,怎么落到她头上就这么十恶不赦了呢!
难道她之前治好巨鹿伯夫人失眠症一事,对方已全然忘却了吗?
顾芙心中郁郁,面上一片难堪。
二皇子与刘美人看过的异样眼神,同样叫顾芙无地自容,甚至开始后悔起今日的灵水寺一行来。
如果她今日不出门,就遇不到巨鹿伯夫人,遇不到她也就遇不到她突发痫症的孙子,更不会叫洛央将她狠狠比下去。
正在顾芙神思不属之际,另一头慕缙却已经拉着她,硬邦邦地跟二皇子告辞了,连刘美人的出言挽留都没起到作用。
等顾芙反应过来的时候,慕缙已经扯着她踏上了下山的台阶。
今日不仅叫她出了这么大一个丑,慕缙还那般强硬地拒绝了二皇子的挽留。如此一来,别说谋什么从龙之功,不开罪二皇子可能都算好的了。
顾芙心中气极,一把将自己的手腕从慕缙的手中抽出,“慕缙,你到底……”
后面的话顾芙还未说出口,慕缙便已经目光凌厉地朝顾芙看了过来,“你是什么时候与那刘美人认识的?我带兵在青州赈灾的时候?今日之约是你自作主张,还是瞒着我与人早就约好了?我回京后,为何从不跟我提起,你与二皇子的人交情甚笃?你只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才是你的本职,可你如今在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在外人看来,你我早就是一体,你亲近二皇子,便代表着我偏向二皇子,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