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可能任命一个有旧怨的人当禁军统领,怀王虽忠心但没有威望和经验,那么黎昌就成了唯一人选。
喻行舟实际想推荐的人是黎昌,但因逼宫兵谏的事不得不避嫌。
甚至于连皇帝的逆反心理都拿捏得很准。
那日萧青冥亲自去诏狱释放二人时,曾言及让黎昌继续担任大将军,旁人皆以为他想逃跑,才放出黎昌留守,不料他真没打算跑。
主和派急了,病急乱投医找到宗室头上,喻行舟显然也压根不信任这个皇帝,非要当众把兵权抓在手中才行。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刚刚才送到皇帝面前,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皇城的消息漏都跟筛子一样,甚至有官员提前收到风声告假。
皇帝,龙椅上的摆设罢了。
表面上都恭恭敬敬,实则没有一个人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萧青冥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臣们,为了兵权彼此争执不休。
他心底冷笑,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迫于燕然压力,众文官们没有继续举荐更多候选人,三个人选各有支持者,原本最透明的魏山,在喻行舟公开举荐下,竟然获得了最多推选。
禁军统领这么一块大肉一时难以分润,自知参合不了的官员,还在提议南迁的事。
更有甚者,甚至企图劝说皇帝重新派人去与燕然太子和谈。
大不了多给些金银财帛,燕然一个游牧抢劫的惯犯,总不至于赖在京城不走吧?
既然要撤换禁军统领,整顿禁军,少不了清查在册兵数,和筹措粮饷、军备,背后牵扯的各方利益又是盘根错节。
整个大殿闹哄哄,如同菜市口。
萧青冥突然起身,驻足于龙椅前的台阶边缘:“燕然此次南下大举进犯,号称精兵铁骑二十万。即便去除随军的民夫和奴隶,恐怕也有近十万骑兵。”
众人一怔,各种视线聚焦而来。
“传闻,燕然人生性残暴,战斗力彪悍,与我朝士兵对战往往能以一当十,近年来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每攻克一处城池,就要大肆烧杀抢掠,掳掠妇女为奴。”
“雍州、幽州两地地处北方边境,饱受燕然人□□,去年幽州战败割让与燕然,如今已完全沦为人间炼狱。”
大殿渐渐安静,所有人都面色沉痛,默然无语。
雍州主将黎昌静立于左侧首位,神色凝重,其余武将只能远远站在队伍末尾。
一品以下武官甚至没有跻身朝堂的权利,只能站在殿外广场上等着。
宫殿回荡着萧青冥平淡的叙述声。
“你们知道幽州的百姓,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幽州已经没有赋税了。”他讥诮地笑了笑,“因为他们全都成了燕然人的奴隶,奴隶自然不用缴纳赋税。”
“他们生产的所有东西,粮食,盐,布匹,铁,甚至一块砖,全部都是属于燕然人的,一户人家十天半月领一斗米,要么饿死在家中,要么累死在田里……”
“燕然太子的一万先锋,已达京郊百里之地,要不多久,就要打进京城城门了,可诸位都在干什么?”
萧青冥顿了一顿,蓦然扬声痛斥:“借口告病、临阵脱逃、排除异己、争权夺利!”
周遭鸦雀无声。
他慢慢眯起眼睛,俯视众人:“若京城被攻破,你们以为燕然那等蛮夷,还会如我大启一般,给你们刑不上大夫的特权吗?”
“你们以为,燕然太子会把你们这些只会纸上空谈的文臣,当宝一样供奉起来吗?”
“不,你们只会被一个个抓起来,挨个上刑拷打,直到榨干藏在地窖里最后一点财富。”
“你们的家人更惨,男丁会被统统打死,孩童和妻女都将被充作奴隶,牲畜一般戴上缰绳和镣铐,运气好的,能吊着一口气活到燕然草原,运气差的,死在路边,尸骨无存。”
不久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成了腊月的冰窖。
穿堂风掠过死一般寂静的殿堂,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寒风一吹,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蔓上来。
这番残酷至极的警告,比寒风更叫人头皮发麻。
每个人都知道京城失守会造成不可承受的后果,但从来没有人会像萧青冥一样,把残酷的未来赤裸裸撕开在眼前。
黎昌深吸一口气,率先上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陛下所言甚是!此万难之时,我等应力同心,放下成见和派系斗争,共同合作迎敌。”
那位在清和宫门外激愤撞柱的御史樊文祥,这时也扶着缠着白布的额头,怆然落泪:
“陛下能有此恤民之心,老臣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九泉之下也宽慰了!”
众臣们如梦初醒,纷纷跪下:“臣等惭愧!”
就连喻行舟也无法继续安坐,默默起身,躬身向皇帝告罪。
携盛怒之威,萧青冥重新坐回龙椅上,一手扶着金龙龙头,缓缓下令:“关于禁军统领人选,朕心意已决,便由黎将军担任。”
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敢有异议。
喻行舟道:“陛下圣心决裁,臣无异议。不过,京城皇宫内的安全,与防备外敌同等重要,黎将军还需操练禁军,一人精力有限。”
“臣提议让魏山担任副统领一职,主管皇城防卫,与黎昌将军一内一外,共同守护京城。”
好一招以退为进,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萧青冥锐利的视线,同喻行舟的笔直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