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
大家认真听段师傅讲话,尤其是第四车间的人,毕竟段师傅是第四车间出来的,他们与有荣焉。
可听着听着,他们愣住了。
段师傅为什么要列出孟林的罪状,演讲的主旨不应该是生产中遇到的难题和存在的问题吗?段师傅到底要干嘛?批/判孟林吗?
不少人想到了前些年厂里贴东西,你贴我的,我贴你的,搞得乱七八糟,好在宋书记来了,厂子逐步恢复运转,步入正轨,贴东西的“活动”减少了。
段师傅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是批/判孟林。
这孟林不是段师傅的徒弟吗?段师傅为什么要批/判他?虽说前些年父批子子批父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但段师傅为人正派,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还是说孟林真的犯了错,段师傅看不下去了,所以出此下策,想要揭露孟林的真面目。
有人联想到最近孟林探望老领导的事,心里不由嘀咕起难不成孟林真的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大家频频看向孟林。
处于漩涡中心的孟林,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薄薄的单眼皮写满镇定和从容,仿佛段师傅批/判的那个人不是他。
有人见孟林这个样子,心里难免有些犹豫。
或许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毕竟如果孟林真的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有现在这么镇定?
所以说段师傅的话是不可信的。
段师傅的话还没讲完,他一共列了孟林的十条罪状。
总体来说,有这么几个方面,不团结工人,例子是孟林挑拨离间闻刚和秦锐的关系;不尊重师傅,例子是宣传栏前孟林让段师傅下不来台;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例子是孟林进革委办对马永胜做的事;为了晋升趋炎附势,例子是孟林跟孙子一样照顾老领导;以权谋私,例子是孟林为赵三柱争取到了车间副主任的位置……
罪名在前,例子在后,列的清清楚楚,而且一条比一条严重,这是要置孟林于死地的节奏。
孟林在心里一笑。
秦锐真是下了大功夫,竟然把这么多事找出来。
他真想对秦锐说一句,你怎么不把小时候的事儿一块列出来呢?说不定这样更有说服力,毕竟师傅不是老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吗!
去他娘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孟林没忍住。
他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内心正在经历一场风暴。
坏人和好人的界限到底是什么?难道说好人一辈子都没干过坏事吗?难道坏人一开始就坏事做绝吗?
他拼命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有话语权吗?为什么所有人都阻挠他?师傅阻挠他、秦锐阻挠他、连宋书记一开始都不认可自己,直到他说了秦锐的好话才可以!
最让人烦人的是他从小就被认为“心术不正”!
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实在好笑。
一个小孩子,被人说心术不正,他很想问一问师傅,问一问周围的人,你们的心术难道就正吗?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规则,顺应人性而已!
他所掌握的斗争方式和斗争策略,只是为了生存,以及为了让自己和家人不受到伤害而已!
如果他不往上爬,那师傅会拼命把他踩到脚底下,那闻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拽他的领子,那图书室管理员会旁若无人的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就是他孟林看到的世界。
所以,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的人!
风暴结束。
孟林心如止水。
牢骚是牢骚,不满是不满,但不能把牢骚和不满当饭吃。
想要在这场“战役”中赢得胜利,他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
原本觉得孟林挺无辜的人听完段师傅列完这十条罪状后有点儿拿不准了。
一来,孟林探望老领导的事儿真真切切,二来,孟林提拔的速度确实有些快,说不定里面真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段师傅作为孟林的师傅,知道的肯定多,三来,凑热闹自然是不嫌事大。
更何况,有些事情对得上,就比如赵三柱当上车间副主任。
然而赵三柱本人并不以为意,他有技术,有群众基础,不害怕别人议论。
只是——
他看了眼讲台上的段师傅,眼里充满审视。
段师傅这种行为跟前些年父亲举报儿子的行为有些什么区别。段师傅说的越多,他对段师傅的敬意越少。
不光赵三柱这么想,连闻刚都觉得这样的师傅很陌生。
师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不由望了眼秦锐。
难道是秦锐让师傅这么做的?但想了想,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