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虽然凌乱,但是称得上一句温馨的屋子里,此时宛如狂风过境。
所有人都不见了,沙发和茶几全都翻到一边,昨天已经擦干净的地面上,又落上了新的血液,时寒黎向厨房的方向看去,都不用过去就能看出来,里面原本存放的大米和罐头全都被洗劫一空。
她还记得程扬从这里走出来,将盛着满满肉和饭的碗端给自己。
男人走上前去,将一个歪了的小沙发正过来,时寒黎把江逾放上去,抬腿超卧室走去。
在看到卧室中的景象之后,她面色没什么变化,却抬手扶住了门框。
男人跟着走进来,眼眸立时一暗。
床上躺着一个人,左半边身子从肩膀开始,整条胳膊都断了,被人好好地包扎了起来,但他仍然躺在了血泊中。
因为在他的额头上有着一个枪眼,将他一击毙命。
时寒黎凝视着这具尸体,即使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缩起来,男人的呼吸微微吃力起来。
她转身离开,男人目光侧过去,看到木质门框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指印。
时寒黎回到客厅,单膝蹲下,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血,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shā • rén越货。”在时寒黎背对的地方,男人的眼神有些冷,又有些喟叹,“只是第一天而已,人类社会的文明就彻底崩盘了。”
“没有必要shā • rén的。”时寒黎的声音有些压抑,“他伤势太重,根本不会反抗。”
“不是不反抗就不会遭受暴力。”男人在她身边蹲下来,望向她的眼睛,“在没有更强力规则去压制的情况下,拥有暴力的人更多的会放大暴力,时寒黎,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时寒黎面无表情。
“根据江逾告诉我的,你们中间还有女孩子。”男人说,“你应该能猜出来,落入会shā • rén越货的人手里,他们会有什么后果。”
时寒黎站起身,拿出刚才随手塞进兜里的江逾的手机,开始定位墨艾和程扬的手机。
两个手机一前一后在两个位置,但间隔得并不远。
看到时寒黎走向自己的背包,男人再次出声:“你身上还有伤,对方火力和人手都很足,就算你实力过硬,恐怕也会吃亏。”
时寒黎检查了一下身上枪/支的弹匣,又从背包中掏出几把枪装到身上的枪套中。
“值得么?”男人问,“你说你和江逾关系不好,却愿意用自己做饵为他引开丧尸,现在这些人和你非亲非故,你也愿意为他们去冒险么?”
“他们抓走了我要保的人。”时寒黎淡淡地说,“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很怕死的普通人,但我有想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某些方面和其他人不同,她很少会产生“想要什么”这种概念,从小到大唯一能让她诞生强烈/欲/念的,就只有活下去。
也许当活着已经变成一种奢求,再追求其他的也只是镜花水月,她一向是个很务实的人,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妄想。
但一旦她产生了“想要”这种念头,就会像是快要饿死的孤狼咬住了唯一的猎物,哪怕被重击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松口。
时寒黎整装完毕,回头又扔给男人一把枪:“你跟我走。”
如果是一般人,此时绝对会认为时寒黎是想让他去送死当帮手,而男人顺从地接过枪,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想把我和江逾留在一起。”
时寒黎没有回答。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江逾此时非常脆弱,哪怕男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弱不禁风,她也不放心把一个立场不明的人单独和他留在一起。
“你不用出面战斗,在靠近的地方躲好就行。”
时寒黎来到阳台,居然从工具箱中翻出了一把备用门锁。
男人眼神奇异:“只是在这里住了一晚上,你已经对这种细节都这么清楚了。”
“昨天程扬找东西的时候我顺便看到的。”
时寒黎拿了几样工具到了门口,忽然看到对面的房门,原本想要换锁的她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
她看了男人一眼,估计了一下时间,转身走向厨房。
然后她一伸腿踩上料理台,将窗户打开。
201和202的厨房窗户离得算是比较近,时寒黎目测了一下距离,直接伸出长腿,在半空拉出一条笔直的一字马,一下跨过了这段距离。
接着她如法炮制地打开了202的窗户,男人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冲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她快到近乎出现残影的背影。
他怔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打开的窗户,听着里面霎时响起又转瞬即歇的战斗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秒?不,也许连五秒都没有用到,随着咔嚓一声,202的门被打开了,时寒黎面容平静地走了出来。
她抱起江逾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男人,仿佛在评估他有没有在刚才的那五秒钟里做些什么。
男人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到她的眼睛,近乎无奈地对她摊了下手。
这么短的时间他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还能干什么?
时寒黎收回目光,一边背起江逾,一边拎起她的背包,将人转移到了202。
男人跟进去看了看,地上有些血迹,原本应该存在的丧尸已经不见了,只有打开的窗户显示出它们被扔去了哪里。
时寒黎把江逾放到卧室的床上,将整个屋子的窗帘全部拉上,最后走到男人面前,平静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男人无奈地说,“我会老实跟你走的。”
时寒黎点点头,率先走向门口,在男人也跟出门后,还掏出钥匙给锁转了两圈。
男人看着她动作,这时含着些微笑意说:“如果不是江逾也对我说过他刚认识你,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生死之交的挚友。”
时寒黎顿了一下,说:“是生死之交。”
在她身陷危机的时候,江逾没有抛下她独自逃命,甚至还试图回来救她,她会记住这个举动。
不是很熟,却是生死之交?
男人愣了愣,唇角的笑意没有改变,眼中的神色却沉了下来。
两个手机显示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再加上地上不知道谁的血大概是在半个小时左右之前留下来的,时寒黎判断手机所在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人的位置,于是她直接赶了过去。
末世第一天,大多数人家还没有到断水断粮到地步,自觉无法匹敌丧尸的人都选择暂时躲避在家里偷偷观察着外界的情况,街道上只有丧尸在闲逛。
男人是个病弱之人,气场本身就弱,时寒黎又刻意收敛着气息,一路上很少会引起丧尸的注意。
就算引起了,在时寒黎一刀之下,这些一级丧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当黑骨认主之后,时寒黎感觉这把刀真的非常顺手,现代社会中她用热武器比较多,但也不是没有用过冷兵器,从来没有一把武器能与她契合到这种地步,使用时流畅得就像她手臂的延伸。
能得到这把刀,实属一件惊喜。
他们跟着导航来到指定的位置,就看到墨艾的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正被几只丧尸踩来踩去,屏幕都已经碎了。
时寒黎悄悄靠近,倏然寒光乍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黑骨刀就斩落了几只丧尸的头。
她抬起一只手阻止男人的前进,说:“你就留在这里。”
男人向前看去,如果导航上另一只手机的位置显示准确的话,那些人和绑走他们的人应该就在拐角处的一家综合超市里。
墨艾的手机掉在距离超市有一段距离的街上,说不定就是在为了时寒黎指路,即使他们不知道时寒黎会不会冒着危险来救他们,但人想要自救是本能。
男人知道自己的战力有多拉垮,只是问:“你不怕我自己跑了么?”
“和我没有关系。”时寒黎小心地呼吸着拉伸了一下筋骨,她不能让身上的伤口更大地撕裂,“我只是帮江逾见你,但你要是不想见他,那就随便。”
男人目光一闪。
江逾还昏迷着,他们甚至都没有直接交流过,时寒黎却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没有那么亲近,这份观察力堪称恐怖。
正因为看出了这点,时寒黎才处处防备着他,不肯让他单独和江逾待在一起吧。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时寒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然后就真的毫不在意他一样向超市走去,连头也没回。
“奇世出奇人。”他喃喃着,目光下垂,落在时寒黎之前交给他的枪上。
即使不信任他,却仍然想要保护他的命,么。
……
超市是一家综合超市的分店,规模不算很大,门口还倒着迎客的那种穿戴式毛绒玩偶,可爱微笑的头套底下枕着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
时寒黎在靠近超市的时候就猫下腰部来,脚步也放得更加轻柔,如同一只真正的猫一样悄然潜进。
这是训练中最基础的课程,也是她除了格斗之外最优秀的一门课,别说她没有从里面感知到强悍的气息,哪怕里面有个一阶进化者,她也有自信隐藏好自己不被发现。
门口有两个壮汉在把守,时寒黎眼尖地看到这两人手腕上露出来的纹身,脑中闪过某种可能性,皱起了眉。
她绕到侧面,这些人倒是够小心,把一楼的每个窗户都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但这难不倒她。
顺手抓了两只丧尸扔到前门去吸引注意,趁着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一刀劈碎了一扇玻璃,轻盈地翻身跃了进去。
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出来处理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个地方遮挡自己。
“tā • mā • de,这些怪物还学会扔石头了?好好的窗户都碎了,还得想办法堵。”
一个男的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时寒黎看到他的腰间挂着一把枪,脖子后面同样有着纹身。
她压下呼吸,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超市不小,里面摞满了死人,分不清死之前是人类还是丧尸,因为它们身上和脸上全部都是弹孔,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很明显是被大范围地扫射而死。
在这种情况下,里面如果一个活人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
时寒黎看着这些尸体,眸光发冷。
她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所以她只是按捺住心中骤然升起的杀意,向里面传出人声的一楼靠近。
“老三他们去找枪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能出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有这些东西,能出什么问题?就凭那些shǎ • bī丧尸,能干得过枪?”
“还是老大有先见之明,直接拿下这家超市,让我们在末世初期就走在了其他人前面。”
“那可不,在绝对的火力下,人和丧尸都得死。老大英明,就该像昨天那样不管三七一十一全都干死,否则我们弟兄们也得折几个。”
“啊?”
出现了时寒黎认识的声音,是那对中年夫妻里的妻子刁茜。
此时这个女人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昨天的气势,有些唯唯诺诺。
她说:“大壮,底下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啊?”
几秒钟微妙的沉默。
一个粗犷的男声说:“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叫我刁老大。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根本不会让你们两个过来保命。”
“是是是,我们知道,大……刁老大。”是汪庆,“这不是我们也按照你的要求投诚了,那小子存的罐头和粮食可不少!”
“啧,就你们那点东西,够我们哥几个吃几天?也就去哪里找枪这个消息还有点用。”之前说过话的一个男的说,“还不是老大念在你们有点亲戚关系,才好心接济你们。”
另一个人埋怨地说:“就是啊,你们还不把情况说清楚,那个小子手脚挺利索哈,还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时寒黎掀起眼睫。
能在对方拿枪的情况下还能伤到人的,剩下的人里只有程扬。
“对不住,对不住……”汪庆僵硬地说,“我真没想到那个小王八羔子那么厉害,那些人里最可怕的一个明明已经出去了……”
“拉倒吧,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一个人而已,能有多厉害?就像那个小子一样,还不是被我们打残了手脚扔在那。”有人笑嘻嘻地说,“等需要血肉来吸引丧尸的时候,先把那家伙扔出去。”
时寒黎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面色没什么变化,手已经握上了黑骨的刀鞘。
“我没想伤害他们。”刁茜轻轻颤抖着说,“大……你不是说,只拿走食物就好了吗?”
“我本来是那么想的,但谁让他们反抗呢。”刁壮讽刺地说,“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除了那点食物之外,还有个漂亮的妞儿,够本。”
霎时间,男人们有志一同地笑了起来。
汪庆也在笑,他讨好地说:“那个叫檀药酒的小丫头是很漂亮,就是脾气不太好,年纪也小了点。”
“你这就不懂了,年纪小的才更有意思。”一个男的回味地说,“又不是没玩过更小的,这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小丫头,打几顿再饿几天,保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拿你当救世主,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如果就喜欢反抗的,那也没什么。”
“我还是喜欢乖的。”刁壮说,“昨天当着她的面弄残了那个男的,她看起来已经吓的够呛了。对了,还有那个小男孩,长得也很不错,鹏子,我记得你就好这口?他就给你了。”
“谢谢老大!”有人大喜地说,“那我是不是一会吃完饭就可以……”
“你们……做梦!”
嘶哑稚嫩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恨意。
“我死都不会让你们碰一下的,也别想碰檀药酒!”
时寒黎这时才意识到,墨艾他们就在一楼,和这些暴徒在一起。
她眼眸微沉,将已经掏出来的手/榴/弹又放了回去。
她闭上眼,根据听到声音的位置,在脑中勾勒出一条完整的进攻路线。
而此时里面的情况随着这句话已经发生了转变。
男人们一阵沉默,似乎都在看着这几个无力挣扎的猎物,而他们挣扎得越绝望,他们就越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有点意思。”刁壮意味不明地说,“长得软,性子倒是够硬。鹏子,也许你可以不用等到吃完饭后了。”
意识到他们老大话里的意思,里面顿时传出一阵猥琐的欢呼声。
“嘿嘿,那老大,我就先上了,”鹏子yin笑着说,然后又有些惊讶,“咦,那两个也醒了,正好一起看着吧。”
“滚开!”檀药酒虚弱地嘶声说,像被困死的小兽。
只是这柔弱的声音转瞬就被男人们调笑的声音压了过去。
“这小丫头的表情也挺漂亮。”刁壮也起了身,“既然如此,那我也加入吧。”
墨艾死咬着破碎的口腔,咬得满嘴都是血醒味,整个人都被恶心得快要吐了出来,却只能绝望地看着男人挂着猥琐的笑向他走近。
他不能逃,也不能退,他的身后就是檀药酒和重伤的程扬,程扬现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伤得实在太重了,那些人又偏偏不让他死,就是为了折磨他。
他目露绝望。
虽然他在进入超市之前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即时偷偷把手机扔到了地上,但他不敢真的指望时寒黎会来救他们。
其实墨艾还真认识这些绑走他们的人,毕竟图柳市就这么一个地头蛇,为首的刁壮更是常年上社会新闻,占据通缉版的头条,他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狠人。
先不说时寒黎能不能找到他们,就算能,她凭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们这些只认识了两天的人?墨艾自己都做不到。
他从遇到第一波丧尸起就强压下去的泪意,在此刻再次发酵起来,但他不愿意在这些渣滓面前哭出来。
“不要……哭。”身后传来程扬微弱的声音,“小艾,他们不配。”
“嗯。”墨艾狠狠吞下自己的眼泪,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程扬哥你放心,我死也要咬死他们。”
刁壮抓住了檀药酒,在她疯狂的尖叫踢打中用力地摁住她的胳膊,伴随着嘎吧一声,檀药酒痛呼。
“药酒!”
墨艾大吼着要扑过去,却被鹏子一把抓住:“别走啊,大哥对你没兴趣,你还是专心伺候我吧。”
墨艾双眼通红,他看着鹏子的脸向他靠近,怒吼一声,正当他要鱼死网破的时候,一抹清冷的光辉倏地闪过。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温热的鲜血扑了墨艾满脸,他狰狞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睁睁地一颗大好的人头从他面前滚了下去,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容。
只是几个瞬息之间,另一边所有纹身男的头都被削了下来,墨艾呆滞地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一抹执刀的瘦长身影。
下一秒,清风拂过面前,在这污浊的环境中,如同唯一的净土。
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刁壮被拎了起来,凶狠地扔向了另一边,砸中还没死的汪庆,巨大的力道带着两人一起撞飞出去,猛烈地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战斗尘埃落定,没有任何悬念。
墨艾放大的瞳孔中,清楚地映出时寒黎立于血污中的挺拔背影,一如她在丧尸群中将他救出来之时。
“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