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里的第一天,孟如寄睡了一整个上午,昨夜的奔波让她实在疲惫得不行。
到了下午,她被一阵雷鸣声惊醒。
一睁开眼睛,她便望进了一双星空一般的漆黑眼瞳里。
四目相对,孟如寄一时有些怔神,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竟是她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少年的腿上。
“我怎么睡你腿上了……”孟如寄说着,要坐起身子,“抱歉……”
这个“歉”字都没说完,孟如寄肩头有只手伸来,轻轻一摁,孟如寄没有防备,便又躺下了。
头再次枕在了牧随的腿上。
孟如寄眨巴了一下眼睛。
牧随也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我……我的手自己动的。”牧随以百口莫辩的语气艰难的辩解,“它想让你靠在我身上。”
孟如寄都听傻了。
她与牧随四目相接又对视了好一会儿。
这小子是真的憨,还是故意在说这种有点子奇怪的话。
孟如寄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他当真的憨来对待。
她微笑,做足了好姐姐的模样:“那么……你现在能控制你的手了吗?”
牧随摁住自己的手,紧紧地,让他两只手都贴在胸前:
“可以了。”
孟如寄立马坐了起来。
而当她离开,牧随只觉怀里一空,仿佛温度都被她带走了似的。他含糊呢喃:“其实,你可以多睡会儿……”
“不睡了,有些饿了,这地方放饭吗?”
孟如寄话音未落,一个盛着水煮菜梗和山薯的大碗就端到了她的面前。
“放过了。”牧随动作很快,像是生怕饿着了她。
“多谢。”孟如寄接过碗,忽然有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咕咕”声,就像是刚才惊醒她的雷声。
寻着声音,孟如寄看向了牧随的腹部。
“咕咕咕……”
牧随的肚子又叫了两声,像是要唱歌给孟如寄听一样。
“他们……没放你的饭?”孟如寄问他。
“放了。”牧随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个大碗。
碗里干干净净,就像洗过一样。
孟如寄默了一瞬,然后又看了看牧随的腹部,心里念叨:内丹还在他身体里,不能太饿着他。
于是孟如寄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再分你一些吧。”
“不用。”牧随说,“我不饿。”
“咕咕咕。”
跟着他的话语,他的肚子也做出了相应的回答。
牢里寂静了片刻。
要不是看着这小子真一副憨样,孟如寄真的会觉得他在阴阳怪气的逗她。
孟如寄内心翻了个白眼,接着不由分说的拿过牧随的碗,将自己碗里一大半的东西都扒拉给了牧随。
牧随眉头紧皱,要将自己的空碗拿开:“我不要。”他说得认真,手下的动作也是真的用力的在拒绝孟如寄,“你会饿。”
“我不饿。”
“饥饿会难受,我不想让你难受。”
牧随推拒得认真,好像食物洒在地上他也不愿意吃她的东西一样。
孟如寄思忖了一会儿,决定不跟他硬碰硬,于是换了个温和的神色:“那行吧。”
牧随抱着自己的空碗,默默地往后挪了两步,生怕孟如寄趁他不注意往他碗里扒拉东西。
孟如寄开始细嚼慢咽的吃,一边吃一边道:“等我吃完了,实在吃不下了,你再帮我吃掉剩下的菜好不好?粮食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牧随点头:“可以。”
孟如寄成为半妖之后,已经习惯了辟谷,口腹之欲早不如以前那么旺盛。只要肚子不饿得难受,她就没什么问题。这菜梗与山薯本也是顶饱的物什,她扒拉了两口,就打算把剩下的给牧随,但牧随不相信她吃这么点就饱了。
于是就一直严肃的盯着孟如寄。孟如寄几次想开口说饱了,但都在他打量的目光下多扒拉了一口。
在眼神的拉扯下,孟如寄真的吃了个八分饱来。
“我真吃不下了。下午我打算打坐调息的,吃太多,不利于修行。”孟如寄把碗递给了牧随。
牧随这才没有推拒,将剩下的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但让孟如寄意外的是,就这样,牧随的肚子,还是会叫。
他还是很饿……
“要不,我现在就开始教你修行之法,你要是学会汇聚天地灵气,身体就不会那么饥饿了。”
她说什么牧随当然都会说好。
于是孟如寄就开始教习牧随凝聚灵力。
紧接着就……失败了。
不是因为牧随不聪明,学不会。反而牧随是她见过的学习修行之法最快的人。
他看似是张白纸,但打坐凝气之时,基本是孟如寄告诉他怎么做,他就立马学会了。
牧随没记住过去的事情,但他的身体却记住了过去的修行。
孟如寄想,他以前说不定功法已得大成,毕竟,他能打破她的封印,那能力应该与她是不相上下的。
可奇怪的是,方法都对,孟如寄也看见有灵气被他吸入了身体之中,可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个无底洞,不管是摄入的灵气还是牢饭,所有外面的东西一旦进了他的身体体,便如水滴落入大海,眨眼就被吞噬了。
孟如寄教了牧随一下午,不见成果,她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小贼,好骗,但他的体质却让她骗了也没用。
这内丹,强行取,取不出。让他自己拿,也不会拿。
孟如寄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和疲惫。
看来,想在无留之地拿回内丹,是不可能了。还是只有回到人间后,寻得她的五个护法,大家一起想办法,把他的内丹给撬出来。
牧随见孟如寄叹息,心里愧疚更甚。
夜里,在孟如寄休息的时候,牧随都没有闲着。他用孟如寄教他的法子,吸纳灵气,试图让自己感受到丹田和内丹的存在。
但依旧失败了。
一时间,牧随对自己和自己的过去,都有些厌恶了起来。
他怎么是个害人的贼呢?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坏?
现在,他又该怎么去补偿,才能让孟如寄对他观感,稍微好哪怕一点点……
如果她对自己的观感好起来了,她一定会愿意多跟他贴在一起一会儿的……哪怕就一会儿,也行。
蹲在牢里的这几天,孟如寄见骗不出内丹后,就在努力的自己修行打坐,并没有关注牧随的婉转心思。
她只记得在每天吃饭的时候,狱卒都会送来两碗装得满满的菜梗和山薯。
这无留之地倒是没有苛待囚犯,给的吃食一般,但都尽量管饱。孟如寄每天给牧随一半,还是能吃个七八分饱。但牧随就是不够。
每天,他都把饭吃得又快又干净,通常,狱卒给他们送了饭来,走到旁边那一格的时候,牧随就把手里这一碗干完了,等狱卒再走回来,牧随就拿着个空碗望着狱卒。
牧随只是在单纯的望着狱卒,但他的眼睛本就长得犀利,一张脸硬朗又暗藏杀气,狱卒每次走过,都被他盯得瘆得慌,有时候桶里也还剩点饭菜,便通通倒给他了。
牧随当然没有拒绝。
在牢里蹲了三天,他们被赶出来了。
狱卒说他们住在这儿三天,猪圈的猪都没吃的,饿瘦了,因为每天的剩菜剩饭都被牧随一个人干完了。
他们怀疑,这两人就是故意来牢里蹭饭吃的,于是时间一到,哪还会再关他们三天,直接将他们“哐啷”一声赶出大门。
孟如寄回头看了看这囚了他们三天的地方,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挂了一个牌匾,牌匾破旧,潦草的写了两个大字——“衙门”。
大门两边也没什么其他的字,更没有看门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公家的地方。要不是孟如寄真的在里面被关了三天,还天天被看守的人喂饭,她这不会以为这里面有正经差役。
这无留之地,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荒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