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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纺织的降维打击 要不偷偷看上一眼(1 / 2)

柳丝巷,在惠宁城南郊,几乎汇聚整座城大部分织造作坊。

这里生意兴隆,每日从早到晚都人来人往,商旅行人,运货的驴车马车来往不绝。

萧青冥买下的惠民丝绸坊,就在柳丝巷中一块不起眼的地段上。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惠民丝绸坊的大名,几乎传遍了整个柳丝巷的织造作坊。

这里的老商户们,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姓喻的外地商人,完全不讲规矩,一来就下了血本,豪掷千金打起了价格战,疯狂抢占惠宁城竞争激烈的纺织市场。

惠民丝绸坊派人向附近种桑的村镇高价收购秋蚕茧,以及各种棉、麻等原料,出的价格比一般市价至少多两成,若是品质上佳的蚕茧,甚至能多出三成价。

这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惠民丝绸坊出售的成品丝绸和棉麻布匹,价格竟然格外低廉,而且一天比一天更低。

起初他们出品的成品布,只比其他商户低个一两成,其他商户看在他们的新来的外人份上,暂且忍了,没想到,这一忍就是整整一个月。

眼看着惠民丝绸坊的丝绸布匹,从九成价降到七成、六成,一个月后已经降到四五成,柳丝巷的其他商户一下炸了锅!

王常是柳丝巷一家老牌丝造坊的东家,他背后的王家是惠宁城附近有名的一大豪绅,家族中光是桑田就超过五千亩,还有各种稻田、棉、麻田地加起来上万亩。

王家不光自家种桑,也收附近村镇的好蚕茧,每年出的蚕茧,都是村民们挑最上好的,眼巴巴先送到王家府上,供管事挑选。

只有王家挑剩下的,才会退回去供给别家的小作坊。

今年却不同了,王家收蚕茧的管事一连唉声叹气好几天,向王常抱怨说收不到上等蚕茧,都被那个惠民丝绸坊的高价收走了。

更可气的是,竟然连他们王家自家种的桑田,都有下人偷偷扣下一部分蚕茧,私自卖给惠民丝绸坊。

王常心下有些恼火,但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像惠民那种只会砸钱的土豪老板他见得多了,最后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赔本赚吆喝。

王常不屑地轻哼一声,依然像往常那样上街巡查自家商铺,正好瞧见惠宁城最有名的一间布庄在收布。

“哟,这不是董老哥吗?来收布了吧?”王常笑眯眯地拱了拱手,让人把自家新织好的几匹雪缎拿出来。

“这些雪缎都是上好的料子,别人我还不轻易卖呢,专门给董老哥你留着的。”

董掌柜随手摸了摸洁白无暇的雪缎,有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确实好缎子,不过你说晚了,我们已经在惠民丝绸坊收了不少,这段日子暂时不收别家布了。”

“什么?”王常心里一惊,董家的布庄别说惠宁城,就是在整个宁州都是赫赫有名的,分店几乎遍布宁州每个城镇。

董掌柜道:“王老板,你这绸缎卖多少?”

王常狐疑道:“这可是最上等的雪缎,外面市价至少也得十两银子一匹,你从我这大量收购,以你我交情……”

他本想说八两,但一想到那个惠民丝绸坊,王常一咬牙道:“我最低可以给到七两一匹。”

董掌柜笑了笑,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指头,道:“同样的雪缎,他们只卖四两银子一匹,你去看看现在整个惠宁城的布庄,哪家不是抢着要他们家的布?”

王常惊得脱口而出:“不可能!这完全是亏大了本的!”

若不是他和其他一些织造作坊的东家,确实都不认得这个姓喻的商人,只怕他都要以为萧青冥是故意来报复他们,找茬来的。

“你不信啊?”董掌柜让伙计从后面的货车里取出几匹布拿给他看。

王常展开其中一匹,捏着轻轻揉搓一下,又顺着纹路轻抚,眉头一皱:“也就是普通的布料罢了。”

惠民出产的布匹,纹路比较单一,没有特别精巧的花纹,印染和刺绣的绣工也平平无奇。

董掌柜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又把另外几匹布送到他眼前:“王老板,再看看呢。”

王常把几匹布逐一对照,他在这行干了十年,眼光老辣,一下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这几匹布,有上等的丝绸,有棉布,还有最廉价的麻布,无一例外都是花样简单,但厉害之处在于,每一匹布的质地、纺丝的密度,几乎一模一样。

董掌柜道:“这只是我们家伙计随手抢的,并没有细细挑选。”

王常听了这话,越发吃惊。

大家的织造都是由女织工手工作业,哪怕是同一个人,上午织出来的布和下午的都有所差别,经纬穿编同样容易出错。

同一家作坊织出的的布,质量参差不齐是家常便饭,因而才会分成上中下等,根据质量售卖价格不一,想买好布料,都需要精挑细选。

而王常手里这几匹布,全是质地上等的布,纹样虽简单,却胜在质地结实紧密,而且质量稳定。

别家作坊出十匹布,兴许只有两三匹上等布,大部分都是有些轻微瑕疵的中等布,和下等布,他家倒好,出十匹布只怕有九匹都是上等布。

这样的雪缎只卖四两?

看董掌柜的语气,那些棉布和麻布肯定更加便宜。

果不其然,董掌柜道:“除了雪缎,普通的丝绸一匹才一两到二两银,这棉布,一两银子就能买七八匹,麻布就不说了,一百文都不要。”

王常几乎气笑了:“他丝绸卖一二两银?好哇,他卖多少,我收多少,我就不信他能一直亏本下去。”

董掌柜直摇头:“那你可没得买了,我刚刚匆忙去惠民丝绸坊,人家门口全是排队抢货的,去晚了根本抢不到,早就卖空了!”

“抢货的人实在太多,人家现在要领号预购,而且还限量呢。”

王常:“……”

送走了董掌柜,王常还皱着眉头沉思惠民究竟怎么织的布,手下的小管事突然急匆匆跑来找他。

此人就是昔日骚扰柳梦娘不成,反而被烫了一身开水的管事。

“不好了东家,咱们家作坊里有十来个女工都说不干了!”

王常没好气道:“她们还敢造反不成?出去打听打听,这条柳丝巷哪家作坊给的工钱比我们王家多?她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明明已经快入冬了,管事却跑得一身大汗:“她们都说隔壁的惠民丝绸坊在招女织工,据说工钱给的很高,一个月有六百文还多!比咱们高多了……”

王常陡然一愣:“那个姓喻的是有病吗?给这么多工钱,都快是别人家双倍了,他高价收蚕茧,卖布比别人家少一半,竟然还给女工开双倍工钱?”

“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这不是疯了,就是故意找茬!”

管事哀叹道:“现在整个柳丝巷的女工,都背后说惠民的东家是个大善人,活菩萨……”

“哼!什么大善人活菩萨,分明就是个不懂规矩的门外汉!”

王常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冷笑起来:“且看着吧,纵使他背后财力再厉害,这样明摆着大赔特亏,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才倒闭!”

※※※

惠民丝绸坊内,纺丝的水轮转动不休。

几个新来的女织工有些新奇又紧张地四下打量,问:“梦娘,这里就是你说的那家活菩萨开的作坊?”

柳梦娘如今在缫丝间已经是一号响当当的“小组长”。

每个工作间都分成了几个小组,由组长负责督导其他织工,和传授经验,若是小组出的丝多,月底还有奖励。

“那还用说,咱们以前呆的姓王的那家作坊,什么黑心肝的样子,你们也知道。每日搜身还要被管事欺负,在这里可没人做那样的事!”

柳梦娘脸上带着几分自豪的笑意:“工钱也高,若是还想赚更多,可以申请晚班,报酬能多一半。”

她身后跟着的女织工,都是曾经交好的工友,被她私下游说了一番,全部从王家辞了工,跟着她到惠民做工。

不止是她,惠民给织工的双倍待遇,早就在惠宁城的女织工间传开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打听是否还招人。

花渐遇对技术熟练的女工来者不拒。

前些日子,方远航带着一众技术学院的学子和工匠们,又仿照水轮纺纱车的原理,依样画葫芦造出了一台水力织布机。

董掌柜手里那些布匹,都是水力织布机出的成品。

它不像复杂的手工机械可以织造出纹样复杂的布匹,但它操作简单,一个熟练的女工就能轻松驾驭。

也不需要多么湍急的水流,从小河里引来的水,就能令他昼夜不休地转动,作坊有勤劳的女工肯三班倒,甚至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织布。

由它织出的布料质地紧密,质量稳定且结实。

或许那些用惯了精美奢侈刺绣锦缎的贵人,瞧不上这样纹样简单的布,但它低廉的价格,却对普通的平民敞开了怀抱。

花渐遇手里拿着一块漆金漆的算盘,面带微笑,手指熟练地打着玉质的算珠。

他朝一旁的萧青冥笑道:“公子,按咱们现在的出布量,到下个月,就能把筹建作坊所有的成本全收回来,还有的赚。”

“这样的水力织造机,再多做上个十几二十台,多招三倍三班倒的女工,我们的价格还能往下压,要不了几个月,整个惠宁城的布庄,大概就只剩我们一家的布了。”

萧青冥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水力织造机的效率再高也是有限的,首先就是受地形影响,必须建在水边,还会受天气和季节影响,若是遇上干旱的枯水期,指不定没法开工。

即便如此多的限制,对过去的纯手工作坊而言,这样高的效率,已经足以动摇整个惠宁城的纺织业格局了。

难怪后世那些用了水力织造机的纺织业主,最后都纷纷改用蒸汽机。

那个时候的纺织业,才是真正露出工业化的恐怖獠牙。

所有中低端纺织品全部打成白菜价,四处倾销,所经之处,当地的手工纺织作坊,全部被挤爆摧毁,完全无法生存。

惠宁城八千织工,如果不能给这些手工业作坊的工人一条新的出路,可以预见将来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但是对萧青冥而言,只要能保证路运环境,打开销售渠道,别说八千织工,八万织工都不嫌多。

※※※

这天,柳梦娘带着几匹新织的棉布回家,都是作坊卖剩下的一些微瑕品。

放在别的作坊,这点微瑕完全可以算作中等布匹售卖,偏偏惠民的花老板说,咱家不卖瑕疵品。

于是这些剩下的布匹,就成了女工们的福利,她们只需要以市场价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买下来,非常划算。

柳梦娘忙不迭买了好几匹,她一个人抱不下,干脆推了一架小车回家,路过街坊邻居门前,引得周围邻居们频频侧目,羡慕不已。

“梦娘又买布裁新衣啦?这才多久?他们家怎么变这么有钱的?”

“谁知道,听说是找了个新开的作坊做工。”

柳梦娘的婆婆刚把晒干的咸菜收起来,便听见邻居在外面议论,婆婆脸上也有光,忍不住得意道:

“她的运气是不错,亏得我儿日日在家里辛苦操持,她若是不能在外头赚钱,那还有什么用?”

邻居哪里不知她家情况,指着婆婆身上的旧衣服笑道:“怎么梦娘和她女儿都有新衣,自家婆婆还没给裁呢?”

婆婆脸上皱纹一僵,脸色瞬间有些挂不住,嘴还硬着:“老婆子我旧衣穿着舒服,新衣那料子扎,不过是些粗布罢了,有什么好的,到了年节,我儿自会买好料子给我做新衣。”

邻居噗嗤一笑,见不得她这幅模样,故意讽刺道:

“瞧瞧,赚得多又怎样?还不是不孝顺,这女人啊,一出门心就野了,又没有孙子,赚得再多,裁得再多的新衣,将来都成了别人家的嫁妆……”

这番话,一下扎进了婆婆心里的痛脚,她最不满媳妇的一点,就是生不出儿子来。

这些年一天到晚在外忙碌做工,一到晚上就喊累,夫妇两个感情平平,儿子又是个窝囊的,越发生不出儿子。

就算能生,柳梦娘又怕家里养不起,婆婆要卖掉孙女,就索性不生了。

婆婆日日为孙子发愁,一想到现在媳妇赚这么多钱,将来全成了别人家的嫁妆,她心里就跟小刀割肉一样疼。

趁着媳妇出门上工,婆婆找到儿子,强硬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不孝子,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儿子传宗接代,将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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