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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平安京的秋季一向最是繁华,狩红叶、捕猎、漫山遍野漫游,贵族们忙着出行,贫瘠的村庄也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九月一过,年就快来了。

然而此等热闹,却全然与少年无关。

枫叶慢落,帐似云霞,他孤坐在床上,身形消瘦,面色阴鸷,听着外头的欢笑声,握着书卷的手愈发用力,直至指尖泛白。

“少主大人。”

他卧床不起的这段时日,女孩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位主人,她甫一踏进门,仆人就立即接过她的小披风挂在一边,神色恭敬。

接着,她风一样跑过来,冒冒失失,无惨厌恶透了她这一份活力,恹恹然不想抬头,她也不恼,宝贝似地捧着一筐东西爬上床,推到他面前:“你看。”

原来是一筐柿子。

“是我亲自摘的。”她挑了一个最大的,手腕间用红绳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少主大人要尝尝吗?”

产屋敷无惨低头看了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生来体弱,从未有人敢给他递什么东西,生怕不小心就害死他。

他还是第一次见新鲜的柿子,却并不觉得新奇珍稀。

“柿子性寒,生涩,我无福消受。”

“哦……”

她像是有点失望,接着又问:“那少主能吃什么呢?”

少年抿起唇,沉默不言,于是她也沉默下来,一室哀戚,为他的病。

无惨厌恶极了这氛围,强撑着挺直脊背,他身上的衣服是她替他穿的,松松散散,一有动作,就会露出清瘦的锁骨,少年不见天日,白得吓人,乌发搭在上面,衬出叫人心惊的魅色。

她看了看,将柔嫩的指尖搭上来,替他挽好衣服,轻轻说道:“医师说了,少主大人冬日不能见光吹风,我们趁还没有入冬,去外头玩一玩好不好?”

“你不怕死?”产屋敷无惨盯着她。

或许是在山野长大,没有受到多少教导的缘故,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羞羞怯怯,软弱可欺,实则不守规矩,胆大包天,这一月相处以来,她时常做出叫他惊诧的举动,现在就连带他出去玩的话也敢说,若是他因此病重,十条命都不够她抵的。

“怕的。”她怯怯点了点脑袋,避开他的目光:“但是,我想让少主也见见岚山的红叶。”

“而且那些家伙……他们都说少主病得快死了。”见他不答应,她又红着眼眶说道:“我讨厌别人这么说你。”

无惨沉默了一会,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看,心下突然多了一个荒谬的猜想,问:“他们说我,你哭什么?”

她被他问住,神色茫然地看着他,少年慢慢凑过来,咫尺之间,呼吸交缠,他刻意放柔了语气:“你心疼我?”

她一惊,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又看了一眼他敞开的衣襟,睫毛快速颤起来,无惨死死盯着她,等她的答复。

“我、我心疼的。”

说完,她听见一声笑,不知道为何耳尖霎时烧了起来,她已经到了知晓情爱的年纪,像是知道这样的话含义万千,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兀自憋红了脸颊。

“哈……”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产屋敷无惨多日来终于第一次畅快地笑出来。

那样羞怯的神态,那样亮的眼睛,其中装着什么,他明白的。

那些想要与他定亲的贵女时常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他从前只觉得厌烦、恶心,但现下,少年心中只有讽刺和愉悦。

被神明眷顾又如何……

毁掉一个人,并不只有杀了她这一个选项,他要让她把那颗受尽宠爱的心脏捧给他,然后将其摔到地上,碎得拼不起来。

她无辜,但谁叫神明偏颇。

想明白这一件事以后,产屋敷无惨对她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也不再排斥她的靠近,羽生葵很是欣慰。

对嘛,病秧子搞什么你死我活的,情情爱爱最香了,快点使出浑身解数来色.诱她吧,她喜欢看这个。

但产屋敷无惨显然还不够上道,并不懂得如何利用皮相优势,对尊贵的少主大人来说,忍着不耐演出一点好脸色,容许她待在身边,就已经做到极致了。

出去玩的提议最终还是被无惨否决了,他不愿意为了无意义的景色冒险,少女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少年提议教她读书识字,她才又高兴起来。

“产屋敷……”她艰难地用毛笔写着字,歪歪扭扭的,落下一笔,就看他一眼,惶惶不安,好似他的名字万般珍贵,若是落笔错了就会显得亵渎。

少年轻笑,像是有点无奈,推着轮椅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样握笔。”

他笑意清浅,语气温和,好似没发觉她发烫的脸颊,和颤抖的指尖,极其磊落地教她,在她写出了完整的模样之时,他又笑,手掌搭上她的脑袋,不吝夸赞。

一室暖香,情窦初开的少女双颊飞粉,惹人沉醉,少年将她的乌发绕在指尖,不肯散去,这一出缱绻情思戏,不知被撩动心扉的,究竟是谁。

……

一晃眼几月过去,下毒一事渐渐平息,无惨的病依旧没有起色。

天气严寒,簌簌飘下了雪,这样的日子,他一向被囚在室内,羽生葵在一旁陪坐,她虽然笨,但还算勤奋用心,一段时日下来,总算可以独自读书了。

两个人坐在一处,摘下来的柿子被做成了柿饼,放在暖炉里烤一小会,就会散出温暖的香味。

产屋敷无惨的内心难得这样安宁,有许多时刻,他亦会被她打动,暂时抛却心头阴暗的嫉妒,只纯粹地看她。

许是年纪到了,又锦衣玉食,不用再饿肚子的缘故,少女的个子抽条似地长,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了许多,她不肯像旁的女子那样将牙齿染黑,也不肯剃眉毛,本该显得不伦不类,但在她身上,却更显美丽、娇俏,那双眼睛灵动澄亮,喜笑嗔怒间,秋波流转,叫人移不开眼。

也难怪,示爱的和歌会如同雪片般飞进来。

产屋敷无惨作出好兄长的样子,抬手将那些信笺丢进火炉里,这般践踏着旁人的心意,少年脸上却是君子般温润的笑:“世间男子多薄情,小葵还是过几年再出嫁罢。”

她总是会蹙起眉,欲言又止地看过来,脸颊薄红,怯怯搅着手指,说不出来一句话。

少主若是不喜欢她,不打算娶她,为何又要和她那般亲近,要烧掉别人的和歌呢?

朝夕相对、举案齐眉……这些事,不是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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