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华的发难落在小棠稚眼里,是毫无缘故的。
小孩儿无法理解妈妈突然‘化’掉,却能迅速的被一个疯狂可怖的大人吓哭。
她扒着陈乙的胳膊,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陈乙袖子上;她哭得太伤心,陈乙倒不好意思和小姑娘说你其实也是个死人这样的话。
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李棠稚’呢。
那不说也没关系。
这样想着,陈乙把小棠稚往自己身后一放,声音缓缓的:“你先去藏起来,我等会来找你。”
小棠稚吸了吸鼻子,又用陈乙袖子擦眼泪。
大概是因为陈乙刚刚抱着她从李成华手里捡回来一条命,她就觉得陈乙是好人了,所以敢拿小花脸去蹭陈乙的袖子——陈乙垂眼看自己袖子上被擦出来的一道深色,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李成华这时候又挥舞着菜刀砍过来,陈乙没空计较自己的袖子,拎起小棠稚往旁边一扔,自己反方向打了个滚躲开菜刀。
那菜刀看起来也不是普通的菜刀,刚刚一下就劈开了凳子,这下又砍进地里。李成华再把它抽出来,它的刀锋上仍旧明晃晃闪着寒光,看起来还是很锋利,能一刀剁下人脑袋。
他并没有去追小棠稚,而是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盯着陈乙,一步步向陈乙逼近,嘴里还说着温情的话:“棠稚,你先去楼上藏起来。等爸爸杀了这个怪物,我们再和妈妈一起吃饭,乖啊——”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像个慈祥的父亲那般。
这让陈乙想起他以前去李家蹭过饭,饭是李成华做的,他和李棠稚各自拿着碗,坐在小凳子上吃;李棠稚吃相不好,筷子也用得不怎么好,米粒老是沾到头发上。
李成华就抽了面巾纸给她擦头发,也擦脸,带着笑意,声音温温柔柔的:“吃饭也没个吃相。”
也不知道在那时候的李成华眼里,李棠稚到底是他的女儿,还是林下群山之中的怪物呢?
陈乙短暂的分了神,一晃眼,李成华举着菜刀冲到了他面前,脸上绷紧的肌肉神经质的抽搐着,癫狂又可怖,眼珠死死瞪着陈乙——他的动作在陈乙眼里算不上快,陈乙沉心静神,等刀锋到眼前了,才抽手挥出那把匕首。
匕首是从地心会的黑袍人身上拿的,但在菜刀面前居然不是一合之敌,只是将菜刀打偏了一些;偏了轨迹的利刃刷拉划开陈乙衣袖,连带着在他胳膊上划拉出一道血痕。
陈乙往前撞,两人距离拉进,他从外套内侧抽出那把装着秘银子弹的手/枪,枪口抵住李成华心口,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近在咫尺的陈乙被震得耳朵发麻,开完枪后便屈膝撞到李成华柔软的腹部。
李成华嘴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似的低吼,手里的菜刀再也握不稳,哐当一声落地。
他面朝上摔倒在地,心脏的破口处不停的涌出血来,那血也是不正常的淡红色,像掺杂了水似的,淌了一地。
陈乙缓慢的换气儿,左边胳膊上火辣辣的痛。
但现在也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秘银子弹,把它填装进弹匣里,迈步往楼上走。
他刚走没两步,脚步顿住,低头,看见李成华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脚腕。
李成华心口处的伤没有复原,反而有越扩越大的趋势——这大概就是秘银子弹的妙处。
他张开嘴,嘴巴里也淌出血,狰狞,凶恶,又惶恐的盯着陈乙。
“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断断续续的语句从李成华嘴里挤出来,他手上抓得很用力,手指上的血把陈乙的裤脚也浸出一点暗红色的水痕。
陈乙垂眼,瞥他,道:“你女儿也早就死了。”
李成华眼睛蓦然瞪圆:“……你……胡说八道……杀了……你……”
陈乙蹲下身来,眼睫还垂着,浅色瞳孔里倒映着李成华狰狞的丑态。
李成华还抓着陈乙的脚脖子,陈乙就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掰断,指骨折断的声音卡巴卡巴很有规律的回响。
陈乙边掰他手指,边shā • rén诛心的补充:“早死了,你自己把她送上十字架烧死的。”
“后来她又活了,虽然没有人知道活过来的李棠稚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李棠稚,可她毕竟是李棠稚——”说到这,陈乙顿了顿,看着李成华时,眼里露出不善的戾气。
他说:“然后你又杀了她一次。”
还用那样惨的方式。
李棠稚肯定很痛——李棠稚都不和他说。
李成华惨叫着,惨叫着,声音弱了下去。
陈乙站起来,抬腿从他身上跨过去,往楼上走。他上楼梯的时候,还记得在自己衣服背面揩一下手上蹭到的血。
他的鞋子在楼梯上留下一行血脚印,一直蔓延到二楼。
李棠稚的房间门就在二楼。
她的房间门大门紧闭着,陈乙伸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开。他又用力撞了两下,那门还是纹丝不动;如果是在现实里,这种门陈乙撞两下也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