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初自然不肯停,他缓慢地后退着,觉得心中呓语连篇但又无从说起。他竭力掩饰着化解不开的绝望,将视线从叶启维的身上移开,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说道:“不了,你可不能死。”
叶启维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死?你明明说过不会拦着我。是你非要带我来这里的,何况你现在这样……不自知地引诱我。”
我当然要走向你,让我们同时纵身跳下吧。
陈霁初苦笑着摇头,呼吸逐渐困难,再次看向叶启维时,眼睛不受控地泛出泪光。他承认自己产生了恶意,诱惑着一个不安的灵魂,还想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消亡。但恰恰是因为他太懂得那种感受了。
“我不会让你死,至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死。”
叶启维冷笑了一声,说:“一个人也是死,两个人还是死,有什么差别。”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陈霁初突然语气激进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拜托你用脑子想想,等我死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哪怕你随后就跳下去都没问题。人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只能为自己做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叶启维觉得他的话漏洞百出,但没有点破。只是心中无限委屈,那你对我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只是我痴心妄想吗?
他斜睨一眼不远处的山崖,自嘲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想让我靠近。你就这么厌烦我啊。”
“随便你怎么想。”陈霁初冷淡道。
一阵迷幻的噪音突然响起,陈霁初愣怔了半晌,意识到那是自己作的歌,不知道为什么在某处自动播放了。
叶启维拿出手机,看到是有人在给他打电话。他当然不会接,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着手机,向陈霁初示意。
陈霁初略微失神,没想到叶启维旋即把它设置成了铃声。
被这接连不断的来电提醒着,叶启维突然开口:“这歌,你送给我了。”
他步步逼近,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怨怼与无奈,迫切地问道:“那我再问一次,为什么偏偏是我?”
刚断了不久的铃声又一遍响起,陈霁初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山的边缘。他终于感受到轻松,那个意外落下的泪也早已不再流。
时间仿佛湮灭了,他盯着叶启维,先前狠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轻声说:“请你认真听听这首歌吧。”
请你听一听我的安魂曲,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叶启维神色微凛,突然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手臂,几乎以拥抱的姿势,将手机紧紧贴在两人的胸前。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与此时的音乐交织起来,仿佛让他们身在一个别处的世界。梦幻的噪音墙中,一阵突兀又孤独的脚步声穿过,像是鼓点,更像是心跳的节奏。随着失真的吉他突然爆发,那脚步又逐渐消失,混进驶过的车流。
铃声在此刻戛然而止,陈霁初开始轻声哼着几个音级,简单的调式不断地回归,一次次落到最初的音上,仿佛隔绝了现实中的海潮和暗夜的底噪。
炽热的呼吸持续喷洒在喉结处,叶启维略微低头,他凝视着陈霁初,倏然间懂得了这场终于完整的表演。
“你根本不愿意带上我,从始至终。”他闷声说道。
陈霁初昨天便已经明白,直到最后,自己也无法在平静中死去。
他几乎自暴自弃了,低语道:“听懂了?那你听出来这是我的梦了吗?让我再告诉你一些……你根本就不会明白的事吧。”
“我总是梦到你,一次又一次。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假的,是梦里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甚至觉得,这些统统都是我的臆想。睡梦世界和此刻的世界都随时崩塌,没有所谓的真实。只有我的存在,这种恼人的存在,不如人意地搭建了所有。”
陈霁初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启维,淡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其实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吧,你只能是我幻想出来的,用于自我安慰的附属品。所以每当我的自私疯长时,杀戮的欲念作祟时,妄想不带愧疚地死去时,你就会出现。
叶启维听得云里雾里,似乎被这番话引向了虚幻不明的深处。他置身其中,良久才喃喃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好好地看着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此时此刻,即是你亲眼所见。”
陈霁初好像全然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但有些时候,我突然又清醒了,总觉得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是一个嗜血的连环杀手,在某一天杀了你。也许,此时此刻才是我的梦。”
而且是我唯一的美梦。你竟然还活着,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无论你之后是否选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