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他拽着跑,不免踉跄了几下。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想甩开都没能成功,只能格外烦躁地命令道:“你给我松手。”
只是这话毫无威慑力,叶启维侧头瞥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手却攥得更紧了。
汽车不断呼啸而过,偶尔伴随几下鸣笛和急刹。他们赌气般地逆流下行,一起向着未知的去处,跑至半山腰,又不顾安危地横穿车道。直到闯进一片隐蔽的树林里,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你发什么疯?”陈霁初语气不善地说。
叶启维认真地看着他,心想我们两个彼此彼此吧。他依旧抓着陈霁初的手不放,不由得轻轻捏了一下对方的小指,反问道:“你忘记你做过什么了吗?”
陈霁初顿时触电般地用力甩开手,皱着眉说:“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想跳崖。”
新的一天刚开始没多久,陈霁初却觉得所有的心力都在某个瞬间消磨殆尽了。他懒得再跟叶启维对峙,立刻就往回走去,但走着走着,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车没了。是陈霁初非要驾驶他的车开到这里来的。要亲手纵火烧毁,还要烧得叶启维心悦诚服。
叶启维紧跟在他身后,替他逐一拨开拂过肩头的树枝。当第二次踩到掉落的野柿子时,叶启维突然开口:“你要是还站在那里,会被抓吧。”
陈霁初当然知道烧车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想到这里,他猛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不料和叶启维撞了个满怀。
烦闷的心绪无形中转化为无奈,混沌的猜测却怎么也涤荡不散,陈霁初问他:“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叶启维坦然接受那道审视的目光,却沉默不语。他向来抓不住重点,此时正偷瞄着那被自己咬过的嘴唇,殷红中似乎还渗着血。他轻咳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不知道。”
陈霁初忽然发现他是在看哪里,刚褪去的戾气即刻回笼,扭曲成尖锐的诘问:“不知道?你抓着我亲……咬这么久,到底是谁疯了?”
“我……”
叶启维真的不知道。他理所当然地把这种古怪的冲动归咎于积累已久的不良情绪。他觉得没人能够忍受,求生不得的人和求死不能的人同样不能,自己也只是肆意妄为这一次。
“你是同性恋吗?”陈霁初突然质疑道。
叶启维显然没料到,话题的走向还能被他引到这方面。他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开始介怀陈霁初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细细想来,初遇时他便那样,专注地直视着拥有秘密的人,似乎从未变过。就像精准投射的箭矢,恰到好处地在目标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涟漪。
陈霁初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嘲讽道:“你装得挺好。我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看着你可怜兮兮的,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平时表现这么乖……直到现在,果然应了那句话,你还会喜欢咬人呢。”
看到叶启维犹犹豫豫地伸出手,陈霁初下意识地想躲开。他往后一撤,退回了安全距离,警告他:“别碰我。”
“虽然你也十八岁了……行,我就当你什么都不懂吧。我不跟你一个高中生计较,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招惹你。”
叶启维仍然沉默着。他当然认为做错的人是自己,否则陈霁初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彻底,和之前那个外冷内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当走到出口的时候,陈霁初再次停下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别再跟着我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疯子,我今天能干出烧车的事,以后就能干出更严重的事。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把你杀了。”
他突然想起叶启维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陈霁初移开视线,回头望了一眼山下的世界,笑着说:“差点忘了,你也不想活啊。是我愚蠢,我再也不拦着你了。不是要看海吗?现在天亮了,你去体验海水的温度吧,我就不奉陪了。”
叶启维神色微动,心中泛起难言的怅惘。但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哥,你怎么回去?”
“我怎么回去,好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然而叶启维偏要纠缠到底,他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帮你摆脱了那些人,能不能将功补过?我们也算是……共死的交情了,可以聊聊吗?”
陈霁初真是意外,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叶启维的种种反常,虽然他们也没相处几天。但他认为没有必要重塑什么印象,毕竟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念在这已是他们接触彼此的最后时间,陈霁初终于妥协,问他:“你想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