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维沉默地听着,见他抽完了烟,又主动递过来一支。烟雾缭绕着,一时间空气都不流通了。叶启维尝试打开窗户,果然,被人提前上了锁。
“没用的。这里的每一个窗户都是这样的,要么锁上,要么钉死。”男人讪讪地说。
叶启维感到一阵憋闷,无端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爱?”
男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半晌才苦笑地摇摇头,说:“你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讨论这个太奢侈了吗?我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觉得没人能够知道。我只是……一想到她永远都和我没关系了,就心痛得想去死。但这并不是正确答案啊,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人们只会说你想法真病态。所以,我没办法解答你的困惑。”
叶启维没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他甚至需要这人回答他更多的疑问:“那如果本来就想死呢?这样还怎么判别是否能够爱上什么人?”
“你说的人就是你自己吧。”男人这次诚心地笑了,对他神秘道:“其实是一样的,你就把它看成事情的两面嘛。爱与死注定是难舍难分的,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说法,那么我认为,当你真的爱上了某个人之后,就再也不会想死了。”
男人说完就回去睡觉了,留下叶启维一个人站在楼道里沉思。一道银光突然在台阶上闪了闪,叶启维下意识地俯身去捡,发现是一枚耳钉。在昏暗的声控灯下,他想起这里不允许把任何利器带进来,于是将这枚小小的银饰转到针尖那一侧,用力按在手心里。他终于感受到一丝轻微的疼痛,却仍无法证明他那颗麻木的心是否遭遇了什么。
第二天会诊时,叶启维坦然地面对几个中年人审视般的锐利目光。他虚心地听着,每次开口时都无畏地直视医生的眼睛,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他思维清晰,反应敏捷,眼神里似乎没藏着一丝一毫的颓丧。
但专家可不是那么好骗的。看似十分配合的人实则最不屑于接受他者,何况是强加给他的选择。他们识别出其中的危险性,会诊结束后决定更改治疗方案,要开始限制他的行动。
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什么,当天,叶启维就趁着夜色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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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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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说叶启维有何感受,那么可能是一种厌倦。他厌倦了整天在病床上坐着,什么都不想,或者什么都想。
他强迫自己多去观察,于是触目之处皆是从未领会过的心境。
这所医院里的人全都在心里痛哭着。盛着欲念的容器似乎已经被撑裂了,神圣的与卑劣的,狂妄的与消沉的,深情的与憎恨的,各种不可调和的两极,矛盾地痴缠在一起。他们早已开始与缺憾共生,神出鬼没的绝望几乎每次都是致死剂量。
叶启维试图模仿他们,想体验游离于理智之外的情感,但不怎么成功。因为这些高涨的、热烈活过的证明他缺失已久。他开始觉得,自身深处不愿示人的疤,也许只是一道不痛不痒的抓痕。
人最大的宿敌是从本我中分裂而出的,叶启维终于看懂了。可是他没意识到,痛苦从来都没有衡量标准。纵使他认为自己死不足惜,但不因谁而改变的规则终将平等对待每一位失意的人。
叶启维喜欢黑夜,因为只有这部分时间能掩埋一切幻象,让他专心致志地思索。他想起与陈霁初的约定,也想起那些始终不明了的东西。
内心的角逐重蹈覆辙,他决定去找陈霁初。
每一个想逃的时刻,大脑里都似有警钟敲响,就连温柔的夜色也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息。这次不再是等待未知的游荡,叶启维主动逃出自由的禁区,向北,一路向北。
他站在小区楼下,想看清记忆中的那扇窗里是否有一丝光亮。此时四下一片寂静,他很快就辨识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陈霁初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
叶启维下意识地隐没在暗处,目睹他独自离开。
似乎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叶启维犹豫了片刻,便不慌不忙地沿着陈霁初的轨迹走。他的视阈如此局限,仿佛永远收束至同一个人。
寂落的城市开始显现出更多的人迹,他跟着走了十几分钟,直到陈霁初驻足在一处街口。
这里是深夜中的闹市,络绎不绝的霓虹灯牌有些晃眼,酒鬼的叫骂声充斥其中,让晚归的人恨不得绕道而行。
陈霁初举目四望,将手里的钥匙不断地抛起又接住。过了半晌,他走入一家海鲜大排档,与一桌人不咸不淡地打招呼。
叶启维站在对面,整个人背对路灯投下的光柱,不露声色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