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发烫的脸颊埋进陈霁初的肩头,闷声说:“我这样……你很厌恶吧。”
分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行为,对陈霁初而言,却携带着相同的危险性。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经历了这些,他觉得自己酒也醒了一半。
陈霁初不知所措,只能安抚性地揉了几下叶启维的头发,内心动摇道:“我们先进去吧。”
满身的酒气不曾消散分毫,陈霁初头痛地躺倒在沙发上。片刻后,他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闭着眼睛问:“你怎么出来了,总不可能这么快就让你回家吧。”
叶启维还在玄关处垂头站着,小声说:“就是想见你了。”
“在医院里怎么样?有没有好过一点?”
陈霁初说完便后悔了。但凡他能安然地待下去,也不至于半夜三更跑到这里避难。刚才还以为已经清醒的认知,大概只是他的错觉。
果然,叶启维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的思维早就跳跃到了别处,突然认真道:“你总说我们是同一种人,之前我还觉得这话里暗含嘲讽,现在我开始相信了。”
他终于走入这个充斥着各种回忆的房间,几乎举步维艰。但他必须走到陈霁初身旁,向他剖析所有难言的想法,无论他是否在意。
“我竟然会想要杀了你,真是匪夷所思。自从知道你一直都盼着死,我就再也不能毫无波动地直视你的眼睛。我自顾自地走进你的生活,然后不受控地破坏了一切。刚才丧失理性的举动不可能是在帮你,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会采取一万种方式解决你的痛苦。”
无论是电光火石的坠落,还是旷日持久的慢性毁灭,你只是从来都不屑于带上我而已。
“可是我今天看到你这样,总觉得你还是受尽折磨,又不得不捱过。我很想知道,当你不顾生死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快乐吗?”
陈霁初顿时忘乎所以地笑了起来,舒展着陷在沙发里的四肢,问他:“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窒息般的苦闷被紧急叫停,叶启维愣怔地盯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兴许就是在今日相见的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那些难以言说的是什么。
这次重逢之前,叶启维还觉得自己只是嫉妒。就像他也嫉妒医院里的那些人一样,他们连痛苦都比他更鲜明,直面自我的反抗是他们每天的必需品。而他只能如此拙劣地逃出去,只要过盛的虚无持续滋长,他就无法停留于此。
但陈霁初是与众不同的。尽管他身上满溢着孤僻的光,却不是令人心生怜悯的孤独。
叶启维正是企慕他的自我主义,如果可以,他也想只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陈霁初不可能一直是完美的虚影,供奉在他臆想的壁龛中。
他绕不开墨菲定律,陈霁初的绝望终归被他窥探到了,一次又一次。
持续漂浮的灵魂沉重地落在了地上,似乎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依偎着同类,哪怕之后再度升空,在最高点倏然迸裂。但他太想当然了,误以为对方会愿意和自己一起死。甚至直到今天,他还残存着这种不可理喻的信念。
他竟然奢望毁掉陈霁初的理想安排中最关键的环节。
思绪仿佛经历着蹦极,叶启维本能地无法接受,凭什么他们之间惟有陈霁初可以得偿所愿。
这怎么可能只是妒意,他分明是恨。恨他的完美无缺,恨他的浪漫主义,恨他允许自己参与进来又随即让人出局。
这些统统都是他得不到的,陈霁初却还要阻止他平庸地去死,让他眼睁睁看着解脱的希望昙花一现。
叶启维第一次如此偏执地恨一个人,却也是第一次情不由衷地想要靠近这个人。是为了变本加厉地伤害对方,抑或满足什么难言之欲?
这种已经压制不住的、卑下的企图似乎应该与他想死的心情等量齐观。
他突然产生了退却的想法。这个不再去死的假设条件,医院里的男人曾告诉过他,应当是爱。
叶启维回忆着自己做过的逾矩事,触碰,拥抱,亲吻,甚至要让陈霁初死。
当然还有入梦。这件事他无法决定,更与他的意志无关,却是他真正介入其中的,与陈霁初最密切的交集。
“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你了。”叶启维最终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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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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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陈霁初被这惊人之语震住了,猛然起身道:“你可不要因为我曾收留过你,就误把依赖当成这种感情。”
叶启维坐到他旁边,上半身绵软地往后靠着,整个人松懈下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良久才回道:“当然不是。难道你会仅仅因为一个人很善良,就去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