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气都好像不再流动一样,一片死寂。
良久,被骷髅架子抱在手里的头颅慢慢的抬起了眼,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无踪,她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声音凛冽而尖锐:“这泉山岗可是用我等的血肉浸润了五百年才蕴养出来的,它我们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你现在一开口就要从我们身上割下一大块肉来,你说我们答不答应——”
微风渐起,周围的氛围都轻快了不少,想来是这凶地对于骷髅架子的回答很是满意。
江一执面色不变,语气却突然冷了下来:“作为怨灵,复了仇之后就该实实的等着投胎转世,安河村上下你们要想以牙还牙也好,几乎唾手可得,难道还不满足?怎么,还想借着这块凶地一直修炼下去,也好为非作歹?”
骷髅架子不仅没有反驳,反而桀桀笑了两声,“你说的没错,投胎转世算什么?我们杀了安河村那些畜生,下辈子就算能做人,也注定一世多灾多难,难以善终。倒不如留在这世上,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鬼仙,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傍身,谁敢冒犯得罪我们,这样岂不是更好!”
“所以你们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啰?”江一执慢慢的抬起眼,盯着骷髅架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等骷髅架子回话,他继续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韩知非紧了紧喉咙,左手一动不动的放在腰间的盘扣上。
骷髅架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一执两人,眼底满是轻视:“难道你觉得就凭你们两个能打的过我们?”不可否认的是,江一执的确比她们强,但别忘了,他只有一个,她们这里却有几千个婴魂。
“嘻嘻,嘻嘻——”
一时之间,漫山遍野都是小孩嘲讽的笑声。
江一执一边挽起手上的袖子,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能不能,当然只有试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韩知非倏地一声从腰间抽出来一柄软剑,抬手朝着旁边的婴魂攻了过去。
刷刷刷——
在韩知非触不及防的攻势下,围在他周边的婴魂,顿时倒了一地,要么缺胳膊短腿,要么身体从腰部开始横截成两段。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哀嚎四起。
江一执还没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
刺耳的破空声传来,他眉头微皱,身形往左一闪,轻飘飘的躲开了来自骷髅架子的袭击。
与江一执擦肩而过,飞出去五六米的白色骷髅架子张着黑色的长指甲,回过来头看向江一执,收起了眼底的轻视。
她一提气,又向江一执攻了过来。
江一执不慌不忙的避开她的袭击,两人来来回回交手了十几招。
江一执脸不红心不跳,余力十足。
倒是骷髅架子,面色凝重,动作凌乱了不少。她一跺脚,再次恨恨的向江一执飞了过来。
江一执摇了摇头,他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本事,竟然会放出那样的大话,原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被大甲鱼镇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了,眼看着就能把安河村给收拾了,加上之前还韩知非打了个平手,难怪自信心膨胀到这种程度。
这么想着,江一执一脚踩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借势而起,砰地一声,一脚踹在奔袭而来的骷髅架子左手抱着的脑袋上。
只看见整个骷髅架子倒飞了出去,脑袋在地上滚出了十几米,直到迎面撞上一块石头,才勉强停了下来。
江一执回过头来,看着被数不清的婴魂紧紧包围着的韩知非。刚才还意气风发,势不可挡的韩知非眼下正狼狈不堪的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偷袭。
眼看着骷髅架子被击退,一旁的众婴魂终于回神过来,顿时成群结队的向江一执袭了过来。
江一执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八张符纸,就在这些婴魂即将靠近他身体的那一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一声暴喝之下,江一执猛的一挥手,八张符纸划破长空,猛的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给我起!”江一执手决一掐,自符纸之中,一道小型的龙卷风腾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周的婴魂肆虐而去。
他所仰仗的从来不是自己丹田里灵力的多少,而是上一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就如同眼前的符篆。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韩知非提着软剑,龙卷风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从一堆婴魂之中走了出来,眼睛里亮着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半空中不停抖动,发生簌簌的声音的符纸。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左右,江一执手决一变,龙卷风顷刻间弥散在空气中,八张符纸先后飞回到江一执手中。
只留下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白骨。
江一执在韩知非炙热的目光中,将符纸重新放回口袋里,走到一颗熟悉的头颅旁边,半蹲了下来,说道:“现在,你能答应我的条件了吧!”
四周的骨头一阵耸动,你一根我一根、抢来抢去的拼凑自己的身体。
这颗头颅听了江一执的话,愤恨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甘。
但她也知道,江一执绝对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现在落在地上的就不是一片白骨而是一堆粉末了。
起码江一执两人到现在为止始终都没有对她们下狠手。
这么一想,头颅撇了撇嘴,有点委屈。有什么比雄心壮志一朝破灭更让她绝望。
所以她干脆翻了个身,整个脸直接埋进了泥土里。
眼不见为净!
江一执拍了拍手,原本弥漫在四周的薄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的没了踪影。
不愧是被这些婴魂养了这么多年,这块凶地的地灵的智商倒是不低,竟然也知道躲避他们的锋芒。
“走吧!”江一执抬脚向山上走去。
他今天可就是为了这个地灵而来。
两人径直来到山顶,从山顶向下俯瞰整个泉山岗。
“前辈?”韩知非不由的看向旁边的江一执,他迄今为止还不知道江一执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一执却将大甲鱼放在地上,只说道:“我能帮你的也只能到这里了,接下来,成龙还是做虫,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四周一片寂静,大甲鱼缩在壳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伸出脑袋爪子,转过身,朝着山下爬了过去。
韩知非颇为新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作为术师,他的眼力好的很。
大甲鱼的动作并不慢,一般的犬类正常步行的速度差不多,几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半山腰上。
再要往前,韩知非明显的看见大甲鱼的动作慢了不少,原本笔直的行走路线,也突然变得歪歪扭扭起来。
江一执定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甲鱼周身突兀的出现了一团团的气场。
只看见大甲鱼敏捷的从一团团密集的气场的间隙中穿过,最后停在气场最为强盛的地方。
四周阴风又起。
一团团煞气争先恐后的向大甲鱼袭了过来。
大甲鱼身上猛的迸发出一道金色的亮光,将煞气牢牢的阻挡在距离他的周身一米之外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平坦的地面,思绪却突然回到六百年前。
那时他还是一颗蛋,就落在这泉山岗上。末法年代,绝的就是修士的命,没有足够的灵气,他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安河村人的祖宗,是一个逃难到此的富商,带着一大群妻妾家仆,在泉山岗下安家落户。富商要在村子里修建一座祠堂,派了人去泉山岗上挖土填地基,竟阴差阳错的把当时还是一颗蛋的大甲鱼挖了回去,填进了地基里。
后来,祠堂落成,富商是个孝子,一天一回的祠堂里的父母祖辈的牌位上香祭拜。
富商的祖辈能不能享受到这份香火他不知道,但是大甲鱼却是实实在在的从这份香火中受到了好处。
他破壳了。
一是感激于富商的恩德,二是他也无处可去,便干脆在安河村宗祠里的水井里住了下来。
虽然破了壳,但是耐不住空气中灵气涣散,修炼艰难,他虽然自诩出身高贵,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本事。
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着村里人赶一赶地里的蝗虫,归还一些失踪物品什么的,偶尔救一下失足的落水孩童。
倒是没想到就是这么点小事情,让他成了安河村村民口口相传的神物。
连带着他的牌位也进了安河村的宗祠,日日享受香火供奉。
得益于这份香火,他总算是勉强有了保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