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谣还未踏进房门时,便听到屋子里若有若无传来的低吟,她推门的动作一顿,犹豫了起来。
屋里那动静她可太熟了,她刚到天山时,在宗门大选上看到了蔼风。蔼风生得俊美,穿上白衣似是谪仙般,冷傲如雪中竹,只一眼便让她认定,她要拜入他师门下。
但蔼风不再收徒,任凭她在宗门大选上如何表现优异,他都无动于衷。
董谣不甘心,便趁夜潜入蔼风所居的天山凌峰上,想要向蔼风问个清楚,不巧的是正正好撞破了蔼风在拼命压制心魔。
当时她并不清楚她和黎殊长得相像,蔼风本是可以勉强压制下心魔,一看到她,神色恍惚间,那心魔一下冲破桎梏,占了上风。
而后蔼风就将她当做了黎殊。
那一日荒唐至极,凌峰之上响了一夜的啜泣声,便如此时屋内般。
董谣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而剩下这一排约莫还有十来个房间要按个推开排查。
若屋子里是鹿灵城的客人和妓,那她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但那酷似黎殊,名叫黎谆谆的女子一向是阴险狡诈,她怎知屋内不是黎谆谆演给她听的?
这些念头几乎在一瞬间闪过脑海,董谣还是推开了房门,拉出一条缝隙来。
房间内的格局简单,雅致的圆窗半敞着,窗外晚霞微微暗淡,半边天被藏青的夜色裹挟,映得屋子里昏暗。
风打着转儿吹进窗棂,也不知是风卷的,还是床颤的,那层叠朦胧的白纱帷帐飘忽摇曳着。
屋内没有燃蜡烛,董谣勉强透过那白纱,看到一只纤细修长的小腿高高抬起,她看不真切,但那男人赤着脊背的轮廓,却隐隐显出。
她只扫了一眼,便将门缝拉回,一把关上了门。
很显然,屋子里的人不是黎谆谆,那就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毕竟张淮之就藏在隔壁,黎谆谆那个女人恨不得寸步不离张淮之,怎么可能躲到隔壁房间去,跟旁的人偷愉。
这不合常理。
董谣看了一眼掌心里的鸟哨,哨子做得巧妙,外边有一面隔层,像是智能手表般,清晰映出那一支香还有多久燃完,便是为了提醒鬼剩余的时间。
董谣又推了两间房,见还是没有黎谆谆的踪影,便转身朝着楼下蹬蹬疾跑而去。
她来之前已经找到两个人,本是想第三个抓黎谆谆,现在看来时间似乎不够了,保险起见,她得在这附近再抓一个。
直到董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南宫导倏而顿住动作,一只手臂撑在玉枕旁,将头埋进了黎谆谆颈间。
他颈上凸起道道青筋,脊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凝在皮肤上,缓慢向下淌落。体温亦是高的吓人,仿佛被火点着了似的。
黎谆谆一动也不敢动,只低低用着含糊不清的嗓音道:“董谣……她走了?”
“嗯。”
“那你能不能……”
她没能将“起来”两个字说出来,听到南宫导道:“等一等。”
他的嗓音磁性低哑,就在她耳窝边响起,像是酿了百年的红酒般醉人,听得她微微一缩颈子。
黎谆谆以为他是在担心董谣杀个回马枪,便提醒道:“董谣抓人的时间不多了,应该不会再浪费在找我上……”
没等到她说完,南宫导便忽而牵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
感受到心脏砰砰跃动的声响,黎谆谆神色恍了一瞬,随即露出有些疑惑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
覆在她手腕上的掌心被汗浸湿,南宫导似乎是不想听她说话:“……等我缓缓。”从齿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浑重又炙热。
黎谆谆“哦”了一声,仰着头往上看着。
床帏还是那处床帏,白纱被风吹得轻轻摇曳,昏暗的房间,鼓动的心跳,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安静地默数着他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不过短短一分钟,他的心脏就跳动了一百多下,黎谆谆真担心他会心率过快,昏厥过去。
“你在想什么?”刚刚不想听她说话的也是南宫导,现在她不说话了,他反而又忍不住想问她。
黎谆谆道:“数你的心跳。”
闻言,他低低笑了出声:“跳了多少下。”
她刚要说话,却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缓过来了?”
见他不语,黎谆谆催促道:“缓过来就起开,我腿快断了。”
她学舞蹈的时候,压腿什么的都是基本功,或许是因为从小便练,时间久了便也麻木了。总之她也不能因为辛苦,因为疼,就放弃舞蹈不练了。
但这毕竟是黎殊的身体,而她也有八年多没接触过基本功了,乍一被抬起来压了这么久,胯骨仿佛被汽车轮胎碾过一遍。
南宫导放开黎谆谆,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黎谆谆拉过薄被盖到颈间,从善如流:“谢谢你救了我。”
他轻嗤一声:“敷衍。”
“那你想怎么样?”她瞥了他一眼,“若不然我给你磕一个?”
南宫导不语,他听到黎谆谆道:“你要我任务赏金的三分之二,这些钱还不够换你救我一次吗?”
“不够。”他挑眉,“今日欠我一次,以后还我。”
黎谆谆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面上却还是平静道:“你又想要多少钱。”
南宫导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贪图你的钱?”
“……”她沉默一瞬,觉得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歧义。
不贪图钱那贪图什么?她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黎谆谆想了想,伸手从头上拔了三根头发,递了过去,“古有悟空拔毫毛,今有谆谆赠青丝。”
南宫导:“……”
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不要拉倒。”黎谆谆随手将三根头发一扔,转过身去,从储物镯里掏出一套崭新的衣裙。
还好那日在布坊里多买了两套。
她隔着薄被往他腿上踹了踹:“我换衣服。”
南宫导不动,他阖上眼:“你换。”话音还未落下,黎谆谆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榻。
他‘哐当’一下裹着层层白纱帷帐滚了下去,摔得后背生疼。等他坐直了身子,还未来得及发怒,窗外忽然响起极其刺耳尖锐的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