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菜贩吆喝着从车上卸货,一箱箱新鲜蔬菜沾着晨露,显得脆生生的。晨练结束的大爷大妈在一个个摊位前穿行,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早餐车边冒起炊烟,空气中飘着煎饼果子、豆腐脑的香味。
余想喜欢热闹,富有烟火气的场景,会让人心生一种幸福感和归属感。
然而今天,乍一见到这么多人,余想竟然感到一种恐惧。
这些陌生人里,有匆匆填饱肚子的民工,有来买菜的老夫妻,也有捎着早点赶早高峰的上班族。他们有的要养家糊口,有的要奉养老人,还有的承载着父母亲的希望。
而漫无目的游荡到此的余想,好像什么都没有。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母亲意外身亡,父亲因病早逝。唯一的血缘羁绊被斩断,余想仿佛成了一棵孤零零的小白菜,不再为任何人而生,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命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我一个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便不知所踪。
于是余想害怕了,逃跑了,什么都没有买,回到了家里。
至少家里还有一个人。
至少他暂时还需要着我。
“沈教授……”
对面的男孩快要哭出来了,沈识律终于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余想握紧的拳头:“小鱼,你知道的,我很需要你。但是我希望这种需要,能够成为你坚持下去的动力,而不是一种压力。”
“不是压力……”
余想注视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喃喃道。
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
时间不等人,自顾自前进,很快到了公司录综艺的日子。
雪羽湖四面环山,山顶海拔高,积雪常年不化,是片天然的滑雪场,也是这次的录制地点。
节目组请来的,有兔蛙、白杨这种大主播,更多的是出于上升期的主播,但无一例外,一水的俊男美女,颜值爆表。
为了这件事,余想特地向沈识律请了假。但他状态不佳,能遵守约定到场就很难得了,无意与众人争奇斗艳,更没心思炒CP。导演也表示理解,给他的镜头不多,毕竟想红的人有的是,不缺他一条鱼。
录完已经很晚了,主播们要在民宿里过夜。
余想兴致不高,只能在录制期间维持正常状态,录制结束后也没兴致参与团建活动,一个人出来看夜景。
没想到在天台遇到了独饮的毛佳宁。
“毛毛?”余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怎么也在这啊?”
毛佳宁喝了酒,脸色微醺,朝他一笑:“触景生情,难过买醉呗!来,陪我喝一杯!”说罢给余想倒了杯酒。
没想到好朋友也有伤心事,余想自然不会拒绝,走到她身边,接过酒杯。
“小鱼,节哀啊。”毛佳宁跟他碰了下杯,“我从小都是奶奶带大的嘛,我奶奶去的时候,我也很难受的,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这种感觉,只有时间能治愈了。”
说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余想被她豪爽的喝法惊了一下,但更多的,是共情了她所说的话。于是他没多说什么,也跟着喝了一口酒,咽下哀愁。
“谢谢你,毛毛。其实对于他们的离开,我也慢慢接受了。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吧。”余想自嘲地笑了声,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被辣到了眼睛。
其实,他的酒量很差呢。
“谁说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还有朋友们啊!我不算吗?”毛佳宁重重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大姐头的派头。
余想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算,当然算。”
“还有……你那个没事找事的大学舍友!还有……那个要当明星的大学同学!”毛佳宁掰着指头细数,“还有你那个同居室友!对了,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余想又是无奈一笑:最近快被生活欺骗、被命运毒打,哪还有机会考虑什么进展?
但一个劲的抱怨也没意思,或许是酒劲上来了,余想调笑着说:“牵过手了,也抱过了!”
毛佳宁一愣。在她心目中,余想还是比较纯情羞涩的小男生,牵手、拥抱这种程度远超她想象:“真的?”
余想:“嗯!还是对方主动的呢~”
毛佳宁瞪圆了眼睛:“可以啊小鱼!”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啦:余想从梯子上摔下来,沈识律接一下;余想伤心难过,沈识律安慰安慰,不都是他主动的?
可玩笑终归是玩笑。以上互动,只能归因于沈识律慈悲心肠大发善心,却很难称得上暧昧的“进展”。
想到这里,余想又有些低落。
“毛毛,其实我是骗你的。”余想郁闷地喝了口酒,“我们是有这些接触不假,但都是意外状况。其实……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不会喜欢我了……”
毛佳宁:“这怎么说?”
“怎么说呢……”余想斟酌着措辞,尽量说得有条理些,“我们同居这段日子,他为我做了很多。不光借我钱、帮我赶跑坏人,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开导我,生病的时候、他会照顾我……他总能轻而易举帮到我的忙,而我能为他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日三餐而已……我想这时年龄和阅历带来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他可能……根本就看不上我吧……”
剖白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实,真是一件痛苦的事。余想把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心底的愁绪却并没有减轻,反而愈发浓厚了。
“你等等……”那厢毛佳宁听完他的话,一脸震惊,脸色都白了几分,“你之前光说‘同居舍友’啥的,我还以为和你年纪相仿,难道是年龄很大的人吗?”
余想思索着:“三十二岁……客观来讲不算大吧,但比我确实大很多……”
“你今年二十,他比你大一旬啊!”毛佳宁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呃……对不起,是我之前没说明白。”余想不知道她突然严肃起来的原因,只能解释道,“前段时间,我缺钱还债,把房子卖了。是他卖了我家房,还垫钱帮我还债。本来我该搬走的,但是我主动给他做饭,他就允许我继续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