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困得换个鞋都能眯一觉,听到这里,他又笑了,边笑得肩膀颤动边伸手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怎么找的啊?”
“哝,手指着你房门,啊啊了一晚上。”周何为学得惟妙惟肖。
他看孩子眼睛都眯起来了,笑得一脸傻乎乎,心里发毛,一路把人推进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催促道:“赶紧睡吧,累成这样。明天再起来洗澡,今天也没出汗,啊?”
“……”陈里的回应是一头砸进床里,没声儿了。
周何为笑得够呛,帮横在床中间的孩子重新放好枕头,盖上被子,调好空调温度,才关灯出了卧室,看看时间差不多,又给老婆热汤面去了。
这一场初赛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初赛,会根据成绩筛掉一部分选手,得分还会占决赛成绩的40。
比赛的早晨,周何为给两个小孩每人煮了两个鸡蛋配煎香肠,做万全打算,还是换掉了早餐的牛奶,改成热橙汁。
陈里坐在后座,腿上放热气腾腾的餐盒,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爸爸,满分不是一百啊。”
周何为开出小区大门,目不斜视地回道:“谁说是让你们考一百了,你妈妈说今天少碳水全蛋白,到时候谁都不准在考场上犯困。”
林峥在他边上一口咬掉半根煎牛肉肠,烫得斯哈斯哈直冒泪花,眼泪汪汪地看着陈里笑了自己半分钟。
为这场考试准备了很久,似乎就是从两个人相识的第一天开始,他们跟着有点暴躁的秃顶老刘,几个月来几乎没有午休和大课间,没有和同学们一起放过学,没有提高班后可以自由支配的周六下午。除掉考试前一周昏天黑地的沉浸式学习,或许还说不上有多么辛苦,但坚持到现在,除开老师的鼓励,还需要一些决心和毅力。
很多个凑在桌前一起埋头做题的放学后的傍晚,肚子饿得咕咕响,办公室外传来同学们跑动说笑的声音,两个男孩的笔在稿纸上刷刷落下一串串字迹,从一开始就没人说过难,没人说过作业太多。在他们还没有被彼此吸引着互相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被对方的专注、耐心、谦逊影响了,只是余光里看见对方垂眸思考的样子,心里就默默念着:我也可以,我也能和他一样。
这条路也没有想象得容易,被老师选中只是开始,可能还会被否定,可能会被放弃,一切的高山都要自己攀,让人常常无比吃力,怀疑自己。只有在那些笃定写下一道道题目的最终答案,流畅地完成一整张讲义,绞尽脑汁从各个角度思考才写出的步骤最终和老刘的讲解不谋而合,那些时刻,才能听见心房的回音,它说真喜欢这里,真喜欢把握着这些数字和图形的瞬间,而后前一秒再浓重的焦躁挫败都烟消云散。
考场的走廊寒风凛冽,选手排成长龙,或低着头眉心紧锁地看讲义,或看着远处调整呼吸。陈里站在队伍里,盯着对面窗外的树,等待入场。
直到上了考场,反而觉得很轻松。完成这份试卷变得像一场挑战,尽可以享受它,你做了所有的准备,不必畏惧它。
陈里发现自己刚好拿出了昨天刘老师给他们讲最后一道题时用的那支笔,笔墨还剩四分之一,考试进行到两个小时,他写到最后一个字,最后两个笔画变得有些灰白,笔芯正好见底。
没有放下笔,他仍将它拿在手里,眼神回到试卷最前,重新一道一道地检视。一直到铃声响起前几分钟,他心里慢慢浮现一种预感,越来越清晰。
铃声响起。
厕所外,陈里站在窗边等人,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男生,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嗨!”
陈里又看了一眼,确实没有印象,于是只给了一个“你谁”的表情:“……”
对方脸上却并没有浮现认错人的抱歉和尴尬,甚至一点都没有被他的冷漠打败,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走开的意思。
陈里无意打破沉默:“?”
“你忘记我了?”对方后知后觉地感到诧异,“这么快?是我啊,梁宇!那,那农训打架,还记得吗?”
“……”陈里本来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闻言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转回头,继续专注地看树。他想这个人脑子该有毛病,来考个试也花枝招展,往自己边上一站,不知名的香水味张牙舞爪,陈里不想沾边,往通风口挪了几步。
梁宇随即厚着脸皮跟过去,很心碎地拉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敢很含蓄地揪住陈里书包上挂的海绵宝宝:“不会吧,这么难得能碰见,你刚刚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吗?”
陈里很不情愿地又瞥了他一眼,寒风骤然猛烈起来,在他百无聊赖的目光里,把梁宇打理精致的头发唰得吹成一朵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