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活泼,话说得也俏皮,引得人不禁莞尔。方元乜了一眼笑意深浓的宋吉祥,转头温和的闲话家常:“赵谦,你和宋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活泼的年轻人一哽,向宋吉祥投去了目光。方元看得清楚,分明是在求助。
“谦儿在附近打工,接触多了,自然就认识了。”稀松平常的回复,宋吉祥专心剥虾,甚至连眸子都没抬一下。
“我在旁边的奶茶店打工,与这里隔着四五个店面。”赵谦补充道。
方元举杯在赵谦的酒杯上轻磕,笑言:“以后有机会请我喝一杯奶茶。”
“那是自然。”赵谦圆眼微弯,颇为豪爽一饮而尽。
席间还算热闹,方元窄薄的眼皮上挑,面上挂着淡笑,听多言少,酒却喝得很急,每每一饮而尽后,都会用拇指缓缓的抹去唇角的湿意,一派成熟男人的风流做派。
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面前的餐碟泛着细腻的光泽。从烟盒中抽出支烟咬在嘴里,摸起桌上的打火机,方元起身:“我去抽根烟。”
月朗星稀,微风不燥。北方无蝉,却有蟋蟀的叫声远远的传来。檐下的灯光引来了飞虫环绕,逐光振翅,撞在灯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方元靠在卷帘门上点燃了香烟,他吞吐着烟雾,抬眸看着那些义无反顾的流萤。
他从来都不是一只流萤,不允许自己盲目莽撞。生活中的选择与决定,向来都是推敲利弊、反复思虑而来。十九岁之前他被人搓扁揉圆、任人宰割,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窒息感如今还会偶尔入梦。因此他庆幸过,在方启明阴郁的目光中为自己鼓掌。
可繁华散尽,独处一隅,他最多的一句自语便是:我是对的。
谎话说了一万遍就变成了真的,自我暗示的效力堪堪持续了四年。直到昨日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了宋吉祥,他才知道原来伪装的信念可以崩塌得如此彻底,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悔意、思念与软弱可以瞬间溃散无界,再也无法封印。
宋吉祥是一束光。方元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像流萤一样趋光。
可他畏惧失败,讨厌孤注一掷,也从没想过要为什么人什么事义无反顾,更不喜欢掌控不了的前路。
其实,也是可以放弃的,只需艰难的度过今夜,明日便可潇洒离去。将这个让自己倍感束缚、压抑,黑白默片一般的小城永久封尘在心底。
连同城里的人。
“草,”方元笑了,“还真是不甘心。”
他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好疼。
“方助理。”
方元偏了一点头,看到了曾帆。他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将肩膀倚在卷帘门上,吞吐了一口香烟,才问:“有事?”
曾帆从没见过这样方元,虽然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原来的方助理细致妥帖,刚刚闻先生成熟周到,皆不似眼前这个疏离轻慢,不好相与的样子。
败絮其内,曾帆在心中暗下结论。
“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曾帆不善于与这样的人相处,下意识便带着怯意。
“你说。”又是满不在意的一句。
犹豫了片刻,曾帆反倒直起脊背向前了一步:“你不该回来的,不该再次出现在宋吉祥的生活中!他出了狱,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刚刚过上点像样的日子,你不应该打扰他,再一次扰乱他的生活!”
话音落下,夜似乎更静了,称得蟋蟀的鸣叫铺天盖地。方元摘了烟,垂下手臂磕掉烟灰,继而翻起细窄的眼皮:“曾店长现在和仲清斌还在一起吗?”
答非所问,却一下子慌了面前的男人,好不容撑起的一口气瞬间干瘪,支吾了一会曾帆才回:“这事和你没关系。”
他恼怒的攥紧了拳头:“反正反正宋吉祥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他没告你欺诈,也没向你讨要损失,还拿你当朋友,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还念一点点旧情,就离他远点,让他好好的生活吧!”
“这话是宋吉祥让你说的?”单手抱胸的方元缓缓问道。
曾帆一哽。
方元蓦地便笑了,他再一次顾左右而言他:“当初我把你要离开的消息透露给仲清斌,你现在还需要我的道歉吗?”
曾帆没想到方元竟这样轻飘飘的旧事重提,用这种可有可无的口吻提及自己的过错!他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语气,平淡的说道:“闻先生,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人一辈子总要遇到很多好人和一些坏人,不论好人坏人归纳起来就是过客。你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对于我、对于宋吉祥都一样,你的道歉与忏悔,包括你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好自为之吧!”言罢,曾帆转身拉开门,回了溢满笑声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