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红,看得出你喝了不少,活雷锋。”我有意出言揶揄,向梧好像理解了半晌才意识到我说的究竟是什么,“没有啊,我只是觉得那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一个小姑娘太不厚道了。”
这时候倒是能够好好组织语言了,“但你上司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你,你会失去这份工作。”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说出这样“为难人”的话,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主持人,因为想知道嘉宾此刻心里想了什么,而提出了一个个刁钻的问题。
“那……那这样的公司,不呆也罢。”说完,向梧望着我,分明他的语速很慢,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神志不清的混沌,但他的眼睛里却像是映衬着星光,在那一刻闪闪发亮:“真的,你不知道,要是……要是姜……姜云云喝醉了,那些人会拿她怎么样,都是男……男人,那些人在想什么,我一眼就看清了。”
最终,我和向梧坐在了树下的某个长椅上,今晚夜色正好,天空中的月亮略微勾勒出他脸颊的轮廓,不远处的路灯微亮着,照亮了我们回寝室的路,周遭分明是不是会有学生经过,但看向梧的表情,我却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他跟我说,姜云云跟他一样,是小城镇里来的姑娘,但她不够幸运,没能考上大学,于是想凭借自己唯一还算出挑的脸蛋在这个地方混出一片天地。
许是凉风吹散了他混沌的思绪,为他带来的些许的清明,随着交流的深入,渐渐地,向梧组织语言的能力回来了,言语间,也不再含混不清,亦或是结巴。
“她说,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跟这个公司签订合约的时候,她非常高兴,她觉得好像明天就能看到自己的海报贴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会一炮而红,成为名人,过上她梦想中的生活……感觉,她的心态,和我刚进入这所学校时一模一样。”
抬头,凝望着夜空,向梧的语气颇有几分怅然。
“刚进入的时候?难道你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吗?”凝视着深陷入某种情绪中的他,我忍不住这样问。
向梧笑了,他抬手轻轻锤了一下我的手臂,“你应该知道的吧……像我这样的人。”
“你哪样?”我笑了笑,“我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好吧,其实我现在偶尔也会畅想一下……光……光明的未来,但是频率没有以前那么高了。”他轻轻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我开解了。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样的他,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分明,我是个对这个世界不抱什么期望的悲观主义者,但这一刻我发现,我是不愿意看见他人的梦想就此泯灭的。
哪怕我明白,“像他”,亦或是“像他们”这样,没背景没作品的人,想在这样残酷的地方、残酷的圈子里面立足,没有契机亦或是“提携人”,会十分困难。
这世界上分明还有许多能供人“公平竞争”而缓慢向上的圈子,偏偏,他们选择了最难的那一个。
但……就算知道困难,还要满腔热血地一头扎入其中,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呢?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说不出任何带激励性质的话语,“加油吧,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这样的话语,略显苍白,就好像是任何可以用以激励他人的套话,如果此刻坐在我身边的不是向梧而是另外一个,随便什么人,我想我依旧也会这么跟他说。
向梧静默了,他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回望他,这一刻,我感觉到,在我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正观察着我。
只不过,他看向我的目光,远比我看向他的更为善意。
最终,他勾起唇角,笑了:“谢谢你,虞导,起码这回……你说了真话了呢。”
看出来了么?对此,我只是轻轻一笑,转过脸,没有再多说。
要是往常,被人知晓了内心所想,我一定会略感不满吧。但那时候,我并没有。
因为那时我发现我和他一样,都是善于通过别人的脸色揣测对方内心的家伙,通过这样的能力,我用以观察这个世界、发掘每个人背后的故事以及他背后行为的成因,最后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向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使用”这一能力的,或许作为一个“作者”,他没有我那么强的功利心吧,谁知道呢?
这算是,我跟向梧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么?
“那虞导,你既然看好我,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合作呢?”向梧微醺的嗓音,穿过夜风,飘入我的耳朵。
我愣了愣,才发现,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他也依然还记得,并且,他表面上淡淡然,实则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