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师父住在村子尽头的一处僻静院落,每次外出回家需得穿过整个村子,一路上自然要碰到不少村民,只是却鲜少有几个愿意主动同她打招呼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个棺生子,是师父他老人家把自己从棺材里救出来,从小养大的。
在这个时代,棺生子可谓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再加上师父是个仵作,村民们害怕沾染了晦气,有所避讳也属正常。
不过所幸她本就是个不愿与人亲近的性子,村民们如此倒是正合她意。
“师父,我回来了!”一进门,祁辰便朝着屋里喊道。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厚重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丫头回来啦?”
一进屋,瞧见桌上已经做好的饭菜,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赞同:“师父,不是让您在床上歇着吗?怎么又起来了?”说着便将药包搁在灶台上,走上前去将老祁头扶到一边坐下。
“无妨无妨,不过是一点小风寒,已经快好了。”一身布衣短打的老祁头笑眯眯地说道。
老祁头今年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发间也掺杂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只是他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看得出来,常年练武的他身子骨儿不错,至少远胜这村里的同龄人。
只他向来不修边幅,年轻的时候又吃了不少苦,脸上的褶子是一层叠着一层。所以从他住进这村子起,大家都唤他一声「老祁头」。时候长了,倒也没人记得他全名叫什么,就只知道他姓祁。
见她犹自冷着脸不说话,老祁头摇头笑了笑,没好气道:“行了,别总跟师父板着一张臭脸,一会儿吃完饭陪师父出去走走,这两日闷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嗯。”祁辰从鼻子里淡淡应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
两人吃完晚饭,祁辰将买来的药放入砂锅中,用小火煎上,师徒二人便出门散步去了。暮光微沉,河边又地处偏僻,两人就这样沿着河道不疾不徐地走着,倒也没碰见什么人。
看她自回来后便一直闷不吭声,老祁头心下了然,问道:“可是今日的案子有些棘手?”
她顿了一下,“案子倒没什么,只是那死者的身份或许有些麻烦。”
对着自己的师父祁辰并未隐瞒,将自己今日验尸的发现悉数相告,末了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倘若今日前往衙门验尸的是师父,您会怎么做?”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过来人,她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不该插手的事千万不要插手。否则她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可作为一个法医,她的职业操守告诉她,应该还死者一个公道……
听她说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老祁头自然明白她心里的纠结,笑了笑,道:“古往今来,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仵作一行,旨推断死因还原真相,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至于剩下的,做与不做全在自身。”
“所以你便是问为师,为师也只有两字相告——从心,如是而已。”言罢拍了拍她的肩膀,负手往前去了。
“从心?”祁辰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口中喃喃道:“大凡世事,不如我愿者十之bā • jiǔ,想要从心谈何容易……”
月色下的垂柳枝丫横斜,在地上印下了一道道斑驳的旧影。摇了摇头,她甩开心中纷乱的念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老祁头急切的声音:“丫头,快来搭把手!”
“出什么事了?”祁辰急忙跑上前去,却见师父正费力地把一个墨衣男子往岸上拖,当下便弯下腰去同师父一起将那人从河里拖上来,让他平躺在岸边的柳树下。
老祁头半跪在地上,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腹,令他将呛进肺部的河水吐了出来。祁辰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人,只见他被冻得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目微合,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可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难掩男子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华贵气度。
祁辰眉心紧蹙,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将会是个大麻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祁辰皱眉道:“师父,此人来历不明,咱们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瞎说什么呢,谁教你的见死不救?!”老祁头低喝了一句,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那人盖上,祁辰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哎师父你别,你风寒才刚刚好一点儿,受不得凉!”说着便先一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万分嫌弃地丢在那人身上。
“来,丫头,过来搭把手,咱们把人先带回去再说。”老祁头替那人披好衣服,抬头对祁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