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自家王爷不但让了,还为了那女子,屈尊降贵去挤偏院,便是连一向对情爱之事并不开窍的长歌,也觉得王爷对沈念实在不一般。
季凌洲只是笑而不语,而是用帕子捂嘴,低低地咳了几声,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又在心里默数道:“一,二,三,四……”
待数到第五声时,走到第五步时,雅居的门便被打开了,沈念焦急地追了出来,“王爷,您还是进屋歇息吧,您病得这般重,实在不适合在那四处漏风的偏院住一晚。”
季凌洲暗自抿嘴一笑,再次回头时,又恢复了那般温和从容的神色,冲沈念淡淡一笑,道:“好,本王便多谢沈娘子了。”
长歌却觉得有一种错觉,方才自家王爷还是一副快要病倒的柔弱模样,此刻已经是神采奕奕,一派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形象。
难道方才王爷是装的?长歌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虽然自家王爷因中毒伤了身子,需长期服用药物压制毒性,那毒药对人的身体损伤极大,会让人使不上力气,也不能骑马拉弓,但也不至于身体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原本沈念困极了,打算靠在屋子里的贵妃塌上睡一觉,可听到屋外那压抑的低咳声,她便瞬间清醒了。
原来摄政王的身体都已经这样虚弱了,她如何还能霸占着人家的屋子,睡得安稳。
季凌洲被请进来之后,沈念又和季凌洲对面而坐,低头默默喝茶。
前世她虽见过季凌洲几次,可却没有说过几句话,在沈念看来,季凌州是最温和不过的,但她在深宫中生活了三年,知晓宫中明争暗斗,皇子们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兄弟阋墙,甚至刀剑相向也时有发生。
当今圣上有十二个兄弟,唯有这个幼弟在当年的那场宫变中活了下来。
传闻摄政王生性淡薄,不喜争斗,但季凌洲虽然病弱,但至今保留着摄政王的尊位和权势,就连圣上也忌惮他三分,沈念便知道此人必定有着远胜旁人的心机和算计。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笑起来温润儒雅,可心思却藏得深,这样的人她看不透,自然要与之保持距离的。
而她今日不过是重生后第一次见季凌洲,也不可表现得过分的熟稔,免得惹人怀疑。
“殿下的病可好些了?”沈念见他不似方才那般咳得厉害,便客气地问了句。
季凌洲知沈念和他独处会不太自在,便也只是微微颔首,笑道:“方才只是嗓子有些痒,这会已经好多了,有劳沈娘子挂心了。”
他捧茶轻抿了一口,又起身为沈念添了些茶水,便问道:“沈娘子好像很喜欢箫声,难道沈娘子也喜欢音律?”
沈念弯了弯眼眸,点了点头。
季凌洲仍是笑的一脸温和,静静地看着沈念,他的眼神未曾有一刻从沈念的身上移开,仿佛就这样静静地看一夜,他也不觉疲倦。
提起沈念喜好的音律,方才她心里的那种局促不安,也渐渐地消失了。
聊起了方才听见的箫声,沈念便指出了那箫声的几处生硬转折处,正是方才季凌洲为谢长庚指出的那几处不足。
前世,沈念本就对音律到了近乎痴迷的地步,更是养成了极为刁钻的耳朵,是以她虽很想寻到前世那个吹箫之人,却不会冒然将谢长庚认作那晚吹箫之人。
只因那人的水平远在谢长庚之上,以谢长庚的水平,只怕三年五载也难以达到那般高深的水准。
想起前世,沈念低头黯然了一瞬,她不知这一世她是否有机会遇见那个人,能否对他道一声多谢。
那人仿佛懂得她心中所想,明白她的痛苦,能与她共情,这般懂她的人,只应该是自己亲近的朋友或是亲人。
可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她认识的人中没有人能将吹出那样的箫声,像是轻唱,像是低吟,声音和缓,似山涧缓缓流淌的清泉,能抚慰人的心灵。
或许连沈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对事对人都有些执念,她喜好音律,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而前世她对于季容笙,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对季容笙毫无保留的付出,便想着能换来他全心全意的对待。
被当成替身,被夺了眼睛,那样的结果,她万没想到,也承受不住。
是以季容笙将她的眼睛换给了陆朝颜,陆朝颜的眼睛被换到了她的眼眶里,她并非是全然看不见,却再不愿再用陆朝颜的眼睛视物,宁愿自己的在黑暗中摸索,宁愿自己瞎了。
她心里始终过不去,也始终放不下,忍不了,也忘不掉,更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满腔情意换来的只是狠心的伤害和欺骗,不甘心自己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