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已过,沈府的云锦院仍掌着灯,暗香院那边闹了一夜,便是隔着一片梅林的云锦院也能听到田氏的嚎哭声,沈念服侍萧暮云喝下汤药,扶着她躺下,笑道:“阿娘若是睡不着,女儿便为阿娘点些安神香罢。”
萧暮云摇了摇头,握住沈念的手,温柔一笑道:“念念,是阿娘拖累了你,是阿娘没用,没能护着你,让你受委屈了。”
沈念摇了摇头,鼻头发酸,强忍着没有落泪。
“我的念念长大的,待日后嫁了人,就会离开阿娘了。”
沈念坐在床沿边上,反握着萧暮云冰冷的手,脸颊抚靠在萧暮云的手心,就像是小时候那样,阿娘轻抚着她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嘴里轻哼着曲调,耐心地哄着她入睡。
前世她嫁给了季容笙,后来入了宫,便极少回来,连阿娘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能在阿娘的膝下尽孝,兄长又离家去了西北战场,阿娘独自在府里周旋,定然吃了不少苦,她重活一世,宁愿不嫁人,只要留在阿娘的身边照顾阿娘,沈念便觉心满意足了。
“阿娘,女儿不想嫁人,女儿一辈子都陪在阿娘的身边。”
萧暮云脸上带着慈爱的笑,这些年她郁结在心,又久病缠身,她的眼角已有了两道很深的皱纹,年近四十的她,已经尽显苍老憔悴。
“傻孩子,女儿家怎能不嫁人呢?我见摄政王待你不错,太子也心悦于你,你对他们二人可有意?”萧暮云试探地问着沈念,眉眼间带着担忧,她只希望女儿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居然同时被太子和摄政王看上,可无论是摄政王府还是东宫,都太过复杂,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因嫁错了人,自苦了一辈子。
但她更希望沈念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像她一样,和心上人错过了一辈子。
此刻萧暮云的心情极为复杂,见沈念摇头,道:“阿娘,齐大非偶,女儿自知高攀不上摄政王府和东宫,这辈子,只想嫁给寻常男子,安稳地度过一生。”
“念念,当真如此想?”萧暮云眼睛一亮,因激动,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又重重地喘息了几声。
沈念重重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她为了季容笙入了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世,她只愿家人平安康健,决不愿再被他骗一次。
萧暮云赶紧趁热打铁,又问道:“你舅舅来了书信,说是替旭儿在金陵寻了一位夫子,是宋家的二公子宋君羡,就是你宋伯伯的次子,他今年二十岁,便已经高中了进士,你宋伯伯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发妻早亡,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在朝为官,次子也高中了进士,此次进京,便是等候入朝授官的。”
这哪是当夫子呀,阿娘分明是为她挑夫君。
沈念低着头,沉默不语。
心中暗暗盘算,阿娘为她选择了宋家,定也是细细打听过宋家次子的人品。
萧暮云说到宋家,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若非当年逆王叛乱,沈懿对萧老侯爷有救命之恩,萧暮云早就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宋锦书,后来,萧暮云出嫁,而宋锦书便娶了同是四大家族的薛家的女儿,可自从原配妻子亡故之后,宋锦书便一直没有续弦。
宋锦书早早地辞官归家,只是每年都借萧家舅父的手,给她送来珍贵药材,或是寻名医上门为萧暮云诊治,可见这些年他并没有忘了萧暮云。
听说宋夫人去世之后,宋锦书对两个儿子的管教很是严格,还在家中立下规矩,家中子弟不许纳妾,宋家结亲不看重出身门第,只看重夫妻是否两情相悦。
宋家长子娶了当年被宫中大案牵连的齐国公长女,成婚后,夫妻恩爱,妻子三年未有身孕,宋家长公子也不曾纳妾。
宋家不像沈家那般复杂,没有妻妾的后宅争斗,也没有嫡庶子女相争,齐国公的女儿嫁入宋家后,风评极好,萧暮云的兄长在信中提到这位齐家大小姐,说是行为端庄,温婉娴淑,教养良好,是个极好相与的。
宋家兄弟感情深厚,又互相扶持,若是沈念嫁过去,兄嫂宽厚和睦,她定然不会吃亏的,最关键的是宋家与萧家交好,宋家二郎年少曾和父亲一起拜访萧家时曾见过沈念,那时他便对沈念有倾慕之意。
宋君羡得知要和沈家结亲,心中喜不自胜,已于半月前入京,便是想着早做准备,只待沈念点头答应之后,便上门提亲。
“阿娘不是逼着念念现在就答应,念念也曾见过宋家郎君,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宋家二郎生得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待念念见到再决定也不迟。”
沈念心想这辈子她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既然这位宋家二郎是阿娘和舅舅都看中之人,那他的人品和才华定是能让人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