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大方方地从吧台前站起来,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瞳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接着抬起手指,指尖缠着缭绕烟雾,沿男人的眉梢和眼角缓缓往下滑,最终停在了男人侧脸的下颌线旁。
熟悉的动作,就像昨晚拿走他唇间的烟时一样。
握着手机的手背微微绷起青筋,于白青的喉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想起了和冠玉的那句话。
有一种人,他不是天上的月亮。
他庸俗,触手可及,所以才令人疯魔。
一只手搭在男人肩前,应晚侧过头,唇瓣离男人的耳畔越来越近。
他对着男人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昏暗光线中,于白青注意到了应晚搭在吧台前的另一只手。
修长的五根指节缓缓抬起,又在半空中落下,像是在弹钢琴,又像是在跟着舞厅的音乐敲打节拍。
一,两,三
于白青瞳孔渐渐缩紧。
他以前在警校时读的是侦查与警务指挥专业,必修的一门课就是情报学。在境外执行任务的两年间,他也曾接触过成千上万种传递情报的方式。
应晚的那只手,并不是在随机敲出节奏。
那是一种传递情报的代码。
第8章标记猎物
应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公寓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他哥整晚都没回家。
翻身下床,他轻轻踩上地面的七彩泡沫垫,赤脚向卧室外的卫生间走。
自从住进了于白青的公寓,他在家就没了穿拖鞋的习惯。和从前住在弄堂的老屋时一样,通往卫生间、厨房、家门口的几条过道都被他哥铺上了泡沫垫,只要脚下是软的,他闭着眼都能辨认出方向。
习惯性地扶着装在浴室门上的无障碍扶手,应晚背对着镜子脱下身上的睡衣。他侧过脸,缓缓垂下眼,对着镜子摩挲背部靠近肩胛骨上的疤痕。
以前,他并不知道那小小的一处留下了什么,只知道很痛,痛到让他连续几个夜晚无法入睡。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那是两道淡红色的电击伤,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鸟,在后背上挥展开了它的翅膀。
幸好他和于白青不像以前那样睡在一块,他哥并不知道这道烙印的存在。久别后重逢,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一只手压在门把上片刻,应晚最后还是反锁上了浴室门。
弄堂的那间老屋没浴室,于白青以前每次都是偷偷带他去大学里的大澡堂里洗澡。澡堂里人特别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警校的男生们在浴池旁围成一圈,边泡澡边把荤段子聊得热火朝天,只有他哥独自一人蹲在角落的小池子旁,默默给他打热水洗头。
“班长,别光顾着你弟了,过来和哥几个唠一会啊!”有男生朝这边大声叫喊。
应晚没听到于白青出声,但他猜他哥应该是在摇头。
两只腿在水池边来回晃荡,溅起一朵朵水花,他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目视着空气中的湿雾:“哥为什么不去?”
“不是答应过小晚了吗?”正在给他搓背的人动作微微一顿,于白青伸出一只手,轻轻扒开耷在他额前的凌乱湿发,“哥不会只留你一个人。”
水流顺着头顶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热气在浴室里弥漫开来。应晚在水流中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光晕。
如果一个人的死亡足够有价值,他能毫不犹豫地奔向那片未知的虚无。他却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害怕说再见。
谁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哥的眼泪。
他心里想。于白青,你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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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几把乱蓬蓬的黑发,应晚换上洗好的白T恤和睡裤,准备去厨房用微波炉热个三明治当早午餐。
刚打开卫生间门,他站在门边不动了。
长期以来的眼盲使他锻炼出了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他听到公寓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个人正在靠近自己的家门口,却不是刚下班回到家的于白青。
过了一会
【叮咚】
耳边响起按响门铃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门口的对讲机里传来一道年轻男声,“我是德兴快递的,你家有个送货上门的包裹,麻烦开门签收一下。”
半天没有人应声,站在门外的快递员嘴里嘟囔了一句“奇怪”,他正准备带着包裹离开,只见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撑着盲杖站在公寓门口,应晚礼貌地对站在门外的快递员笑了笑:“请问找谁?”
“三栋B单元,地址确实是这里没错。”快递小哥又低头确认了一遍,“收件人是……Y先生。”
快递员看起来像是要赶着去下一家送件,也就简单走了个流程,他像是没注意到眼前的人握着盲杖,只是让应晚在电子签名机上用手指随便划拉了一笔,就算签收成功了。
快递员匆匆离开,应晚抱着快递盒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前想了想,他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双一次性手套,套上两只手,开始缓缓撕开快递盒表面的胶带。
不会在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留下自己的指纹,这是他保留下来的职业习惯。
收件人是“Y先生”。他的姓首字母是“Y”,于白青的首字母也是“Y”,暂时不清楚是不是包裹的寄件人有意而为之。
一边拆开包在物品外面的几层塑料泡沫,应晚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思考自己和于白青收到不明包裹的可能性。
和于白青住在一起快一个月,他发现他哥很少在网上购物。于白青目前正处于执行完机密任务的两年保护期内,居住住址对外应该也是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