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办公室里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晒屁股了。他睡觉的沙发床四周都被人拉上了窗帘,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脚步走动的声响,他将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发现整个技侦科办公区没什么人,所有电脑和柜子都关机上了锁,只有一名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值班刑警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默默盯着刚睡醒不久的自己。
值班的技术员咳出声:“于哥让你醒了告诉你一声,他在楼下食堂给你打饭,让你等他上来。”
听了这话,应晚闭上眼,又挺尸般地躺了回去。
他脑海里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只记得一开始是灰背他们几人在讨论案子,后来鬼给自己回了条消息,说
想起鬼说的事,他连忙从裤兜里拿出了老人机,解锁打开了质朴无比的收件箱。
他手机的密码就是于白青的生日,只要于白青想,随时都能解开他的手机检查,但他直觉相信于白青从没有这么做过。
收件箱里只有一条未读,他看到鬼天亮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说她正在和阿布汇合的路上。
给鬼发了条短信,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应晚刚想要再给她打个电话,就听到大门外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技侦科的大门被人打开,空气里远远飘来一股面食的香味。于白青给自己带了两笼每天都吃的蒸饺,给他带了一个香喷喷的菠萝油,还顺便给值班的技术员也带了份烧麦。
兄弟俩坐在窗台边吃完早饭,于白青一边低头收拾塑料袋,一边对他说:“你的残疾津贴有两年没续了,今天带你去续一下。”
坐上于白青的吉普车,应晚惬意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享受着吃饱睡足的舒坦。直到车辆在市中心拐了好几道弯,驶入了最拥堵的一条车道,他心里才隐隐多了几分狐疑。
大周末的,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不放假?
停车杆往上打开,于白青像是完全没发现应晚的微妙脸色,淡定地将车驶入医院停车场,停靠在了距离电梯间最近的一个车位。
吉普车门发出解锁的“嘀嘀”声,小孩刚扶着门把手准备跳下车溜走,就把他伸手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他问应晚:“你要去哪?”
小孩微微偏过头,脸上写满了心虚:“哥,我……我有点尿急。”
于白青没让应晚有尿遁逃走的机会。
关上车门,他带着应晚一路走入眼科医院的电梯,按下八层电梯按键,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二十分钟后。
专家门诊的预约候诊屏幕上跳出了应晚的姓名缩写,眼看着这人还是想找准机会溜走,于白青干脆使出了对付犯人的那套,从后面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走。”
别的患者来看医生是想要治病开药,应晚来看医生活脱脱像是在奔赴刑场。
一路被于白青的目光牢牢锁定,他被带进了诊室隔壁的一个暗着灯的小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验光设备。
验光师拿过应晚的空白病历本:“挂的专家号是吧?先验个光。”
应晚明显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医生,我是个盲”
于白青用后背挡住了禁闭的诊室门,截断了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除了测视力用的E视力表,验光师将几台仪器逐一给他测了一遍。
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看了半晌,验光师在座椅后面陷入了沉思。
“你说他以前是一名视觉残障患者?”验光师问。
视觉残障患者是医学界比较好听的说法,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盲人。
于白青也看到了验光师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微微颔首:“怎么了?”
“……还是等医生来看吧,我这里还一时不好判断。”从座位前站起来,验光师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进诊室。
于白青给应晚挂的是一名老眼科医生的专家号,这名医生治疗过无数眼疾患者,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听验光师凑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老医生接过应晚的检查单,皱着眉戴上了老花镜。
事已至此,应晚只得乖乖坐在老专家的面前,任着他拿起小手电对着自己的瞳孔做二次检查。
检查完毕,放下手中的小手电,老医生沉吟着开了口:“按初步的检查情况来看,你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病理性疾病。”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复杂的年轻人,又瞥了眼靠在门口神色冷峻的青年,他直接问应晚:“那是你亲属还是朋友?如果是亲属,你把他叫来,我有一些话要问他。”
应晚并不知道老医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能听从医生的吩咐,回头将于白青喊了进来。
老医生直截了当地发问:“患者的眼盲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没等于白青张开口,应晚自己就先回答了:“十岁。”
“在眼盲症状开始之前,有没有什么预兆,还是突然就这样了?”
似乎在心里稍作斟酌了片刻,应晚眨了眨眼,淡淡出声:“突然的,有天早上醒过来,突然就看不见了。”
这也是于白青第一次听应晚提起他眼盲前的事。小孩平时总是不愿意和他多谈,问起来只说小时候的事已经差不多忘光了。他也因为顾忌到小孩的心情,从来没有逼问过他。
老医生点了点头,拿起笔开始在病历本上写字,似乎对眼前这名患者的情况已经有所判断。
“我们医院帮不了你,只是给你提供一种可能性,最后的确诊结果还需要精神科医院的参考。”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下一行又一行潦草字迹。
精神科?
于白青和应晚同时怔住了。
写完诊断结果,老医生对于白青说:“他很有可能患有癔症性眼盲,又是我们平时俗称的‘暴盲’。”
“这类患者的视觉系统并没有任何问题,通常是受到了心理疾病或精神暗示影响。发病的诱因有很多,突遇重大变故、目睹强烈刺激到心理的场景不愿意面对、受到他人语言暗示等等,都可能会引发这类症状。”
“发病时间也有长有短,有的几小时就能恢复正常,如果没有经过良好的治疗,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恢复。”
“我问你个问题,”老医生继续接道,“你说你从十岁开始无法视物,那我给你说一个人的名字,齐致,你能想象出他长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