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延宗颤着?声音,艰难地说着?预先想好的说辞:“臣中秋宫宴那天,亲眼看见元贞在山洞里与女子?搂抱亲密,行为污秽,秽乱宫闱。”
从昨晚看完案卷到现在,一刻也不曾合眼,心像在滚油里反复熬煎。不肯相?信,又不能不信。虽说还有冤案的可能,但这可能微乎其微。牵头赈灾的官员犯的是贪墨赈灾粮款的重罪,如果是为了栽赃父亲,推脱罪名,说父亲参与贪污显然更合适,而不是扯什么买了霉变粮食。况且这桩事,也是由卖粮的贩子?无意中交代出来的,这件事,跟整个案子?都没太多关联,更像是审大案时,无意中带出来的小?案子?。
所?以他这三年里的坚持,他自幼年起,至今不曾变改过的,对父亲的敬仰,甚至他入朝为官,也都是以父亲为楷模,到头来,都是一个笑话。他眼中清廉如水的父亲,其实是个大贪官,只不过这个贪官,贪的不是钱,是名声。
恍惚着?,人生和信仰崩塌着?,听见祁钰在问:“爱卿可看清楚了是元贞?”
“臣看得千真万确,是元贞。”计延宗木然答道。
祁钰昨晚说过,只要他忠心,就可以网开一面。什么是网开一面?改了父亲的罪名,给父亲平反吗?可他要的,是这个结果吗。胸口发?着?闷,恶心,想吐。假如忠奸随时都能更改,假如贪官随随便便能变成?了清官,这天下,还谈什么澄清?他那些抱负,他那些匡扶社稷的凌云志,岂不都成?了笑话。
“好,此事朕会重新追查,如果属实,重办。”祁钰看了元贞一眼,他依旧神色淡漠地站着?,似乎根本无所?谓后果,真让人窝火。昨夜已经将那天当值的宫女太监全部收押重审,不信这次,找不到证据。祁钰朗声道:“来人,将元贞押下……”
“去”字还没说出口,太监总管急急凑近了,压低着?声音:“陛下,六公主暴毙。”
祁钰吃了一惊,脱口说道:“怎么会?”
昨夜的急病只是借口,六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暴毙?况且死在宫中,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棘手,岂不是给了戎狄现成?的理由发?难?一时间也没心思再?理会元贞的事,略一沉吟:“元贞虽然嫌疑重大,但念在他昔日有功,暂免拘押,留在宫中候审。”
金阶之下,众人惊讶着?抬头,祁钰顾不得多想,起身:“退朝!”
圆山。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元贞还没有回来。明雪霁洗漱完了,披着?斗篷走到院外,向山下眺望着?。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样了,能不能安全回来?心里牵挂着?,不由自主往山道的方?向又走了几步,青岚很快跟上来:“夫人回去吧,外面冷。”
冷倒也不冷,大太阳晒着?,其实还有几分暖意。明雪霁点点头,走回院门前站着?,听见另一侧急匆匆的脚步声,廖延牵着?马出来了。
脸上神情肃然,全不像昨夜欢喜的模样,明雪霁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头一个反应便是,难道元贞出事了?急急问道:“廖长史?,出了什么事?”
廖延正?要上马,闻声又停住:“戎狄那位和亲公主,突然暴毙了。”
不是元贞。明雪霁松一口气,随即又想到,昨夜六公主急病时找的是钟吟秋,钟吟秋还过去看了,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坤宁宫。
祁钰快步进来,挥手屏退宫人:“昨夜你去萃华阁时,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没了?”
钟吟秋坐在窗下,桌上是合起的脉案,心平气和:“昨天臣妾过去时急召了刘太医,还有当值的两个医女,脉案都在这里,开的药方?也都有记录,药是太医局配的,煎药的是六公主从戎狄带来的人,相?关人等均已收押,陛下若是想审,随时都能审。”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祁钰在边上坐下,皱着?眉头,“便是咱们查出来原因,也得戎狄那边肯认才?行,好好一个人死在宫里,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眼下戎狄蠢蠢欲动,就差一个借口,这倒好,现成?的借口出来了!”
钟吟秋道:“事实如何,便是如何,又何须戎狄认了才?行?”
“哪有那么简单。”祁钰出了一会儿神,“那个煎药的丫头,不是她自己带过来的人吗?”
大不了推在那丫头身上,他们自己人害自己人,戎狄也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