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孟松洵迈入厅院,便见一人坐在角落,缩着身子一副害怕拘谨的模样。
正如贺颂所言,此人衣衫破旧且瘦骨嶙峋,看年岁,大抵四五十岁,他屁股只沾了个椅子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听见动静,那人抬首看来,瞧见孟松洵的一刻,或从他的衣着气质,察觉到此人是什么大官,忙惶恐地站起身。
贺颂介绍道:“这位便是大理寺卿,你有何冤屈,尽数同我们大人说吧。”
那男人似乎也不懂什么是大理寺卿,只知道此处可以申冤,忙“扑通”一下跪下来,颤声道:“大人,草民陈伍要状告首辅胡钊壁及其下官员贪污赈灾款,欺压灾民,请您为那些枉死的百姓们做主啊。”
见此人真的是要告胡钊壁,孟松洵不禁剑眉深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叫“陈伍”的男人稍稍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娓娓道:“回大人,草民原住在槿陵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里,几个月前,因着大旱久不下雨,庄稼枯死在地,颗粒无收。不少百姓眼看着便要饿死之际,官府终于开仓放粮,我们本以为有了希望,不想沉甸甸的米袋分到手,打开一瞧哪里是什么米粮,根本就是黄沙呀!”
孟松洵和贺颂闻言对视一眼,惧是面露惊诧,紧接着就听那陈伍继续道:“我们村子里的人拿着那些黄沙去同官府讨要说法,不想却被以聚众造反,造谣生事为名被官府的人活活用棍棒殴打致死……其中便有草民的儿子……”
陈伍的声儿愈发哽咽起来,他用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衫,像是在努力强忍着痛苦,“那之后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提及官府用黄沙充当米粮一事,为了活下来,草民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北上逃荒,可一路上草民的妻子,儿媳还有两个孙儿悉数饿死病死,到最后便只剩下了草民一人……”
他廖廖两句带过这几个月来的经历,背后却是曾经鲜活的五条人命。
“草民如今家破人亡,已什么都没有了。”陈伍语气中的悲痛逐渐化为一种决绝,他抬眸定定地看着孟松洵,“但草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替那些因着贪官而无辜惨死的人讨一个公道。”
说罢,陈伍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两个头。
纵然此人语气悲怆,经历凄惨令人心生同情,但孟松洵不可能轻易听信他一面之词。
他抿了抿唇道:“陈伍,你手上可有什么证据?”
“有,草民有!”陈伍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了片刻,旋即掏出一个被粗布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了孟松洵。
孟松洵接开粗布,其内是两本书册,他随意翻了翻,却是骤然一惊,因此物不是旁的,正是详细记载了那些赈灾款去向的账簿与名册。
他不由得垂首深深看了那陈伍一眼。
一个寻常百姓,到底是怎么得到如此绝密之物的。
“此物你是从何而来?”孟松洵沉声问道。
“这是一位年轻的大人交给草民的。”陈伍老老实实答道,“他告诉草民,只消带着这些东西,去大理寺找大理寺卿,他一定能帮草民替那些冤死的百姓们讨回公道。”
“年轻的大人?”孟松洵疑惑地蹙了蹙眉,“他叫什么名字,生得是何模样?”
“那位大人看起来不到三十,高高的,模样生得也俊,但草民不知他叫什么。”陈伍道,“草民的妻子死后,草民本也快不行了,可草□□气好,恰好遇上太子殿下南下处理灾情,便侥幸活了下来。但草民想起自己惨死的亲人们,内心不甘,欲向太子殿下告状,那位大人却暗中拦下了草民,说若草民不想死,便安分一些,待风头一过,再寻机会也不迟。草民听了他的话,一路北上往京城而来,半个月前,在途中收到了那位大人交给草民的东西和让草民带着这些东西来寻您的口信,这才来到了大理寺……”
太子身边年轻的官员……
孟松洵垂眸思索起来,须臾,脑中赫然闪过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