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望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这种味道让他产生了破坏的冲动。他很想打开窗帘、打开灯,哗啦啦一声,让月光照进来、让世界亮起来,让他不再受夜的蛊惑。但他到底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睡梦中的人,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呼吸。
也许是覃望山滚烫的气息扑到了左立的脸上,也许是他本就要醒了,左立眼睛微微睁开,怔怔和覃望山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又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你从哪里回来?”
“电影院。”覃望山刚看完午yè • chǎng的电影,是送完姜昕才回来的。左立下意识皱眉,翻过身,用背对着覃望山,又睡过去。他含糊地吐了几个字,覃望山没太听清,似乎是在问“好看吗”。
“不好看。”
这句话覃望山是在心里回答的。他注视着自己放在左立枕边的手,往前探身,试图看清他的表情,然后用很轻很细的声音问他:“左立,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左立的眼珠子动了动,没有回答,也没有醒过来。过了一会儿,他发出均匀的呼吸,终于安稳地睡去。覃望山再一次碰了碰左立的头发,站起来走出房间。门内是黑的,门外也是黑的,好像梦游一样。
睡梦中的左立是听到了覃望山的问题的,他很想说我当然记得,但是太困了,声带怠于发出声音。在梦里,大脑用画面的形式回答了这个问题。梦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在初见的ktv包厢里,左立坐在角落看着覃望山推开门走进来,一口气喝掉了吧台上一连八个深水炸弹。目光漫不经心,动作表情却带点江湖气,和他西装革履的打扮不太相宜,左立的脑海中立刻浮出衣冠禽兽四个字。梦里的覃望山没有忽视他,而是直接朝他走过来。
在去参加那次生日聚会之前,左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答应丁少聰了。像丁少这种富二代,不过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玩一玩、闹一闹,也就过去了。可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富二代的几句话、无足轻重的举手之劳就是人生中的重要转折,就可以改变命运。他想得很通透,也觉得感情这东西很无所谓,可就是那一晚、只一眼他飞快地推翻了自己原来的计划,上了覃望山的车。
梦里的覃望山向他伸出手,没有说话,可是他们互相看懂了眼神。好像他们集体魂穿回了初相识那一天,当着所有不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的人,牵着手从那个喧嚣的包间里逃离出来。
多么美好又多么不切实际。
左立早上准时被自己的闹钟吵醒,一只手盖在眼睛上又眯了两分钟,才缓缓坐起来。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记起来昨晚覃望山似乎是回来了的,好像还跟他说了会儿话,但谈话的内容一点儿也没有印象了。身侧的枕头没有任何压痕,覃望山昨晚应该睡在客卧的。他起身下床,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没有看到覃望山的身影,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覃望山说:“我来解决,你放心。今天上班之后我就联系叶老师,你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见他。”
“嗯。轩轩我让许畅去接吧,最好是约在津广大厦,大家都方便。”
覃望山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卧室走,正好和从主卧探出一个脑袋来的左立对上视线。这姿态有如偷听,左立觉得有些尴尬,干脆大大方方直接问:“一大早,谁的电话啊?”
左立从不打听覃望山的事,都是他说就听一耳朵,不说也就不问。他们关系之中的分寸感,左立一向很注意拿捏。覃望山说:“一个离婚官司,女方发现男方在转移财产,也涉及到公司的股权变动。”
左立似懂非懂,问:“像陈哲那样吗?”
覃望山摇头说:“跟陈哲那个不一样,正儿八经的离婚官司。”
左立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是我认识的人吗?”
覃望山点头:“算是吧。”
覃望山没有直接把名字讲出来,左立就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覃望山握在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着手机屏幕没有作声,抬起头又看左立一眼。左立往后缩了一步,说你接吧,我洗漱去,抬手就要关门。
覃望山喊他一声,亮出手机给左立看,来电人是丁少聰。
丁少聰是横在他和覃望山之间的敏感话题。谁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只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才对。昨晚算是彻底撕开了遮羞布,总要有个说法。
左立问覃望山:“你打算怎么跟丁少谈?”
覃望山反问左立:“你希望我怎么跟他谈?”
要说对于丁少聰完全没有愧疚,其实也不是,但是这种愧疚极其微小,毕竟从头到尾左立都没有刻意去骗过什么。而且他也明白,丁少聰再喜欢他,也是把他当成可以明码标价的交易品,他能够付出多少,想要得到多少,是否可以稍微吃亏,全都计算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