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那个人就要走,又被周晚溪叫住,“何辜!”
“怎么?”对方稍稍仰视着他,看了没几眼又别开目光,视线在虚空中汇聚成一个专注的点,“有事快说。”
“”周晚溪堵着千言万语,再张口时声音都哑了,却什么都不敢说,也没资格说,“谢谢你。”
“不客气。”
两人之间的对话仓促又短暂,转眼就又被挤开在人群里。何辜自己也走得跌跌撞撞,周遭全是急着带家长上楼的学生,和他界限分明而又方向相反,擦过他时将他狠狠的撞歪在一边。
他不言,只是会不露声色地再狠狠撞回去,短短的一小段路被他走成了相扑现场,等顺利到楼下之后连校服都灰扑扑的满是褶皱,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家长还在楼下,他索性就脱下校服搭在肩上,慢悠悠地走出了校门。
他脑海里回荡着老曹头语带不忍的应允,“你可以不带家长来。”
想着想着竟然笑出声,今天的阳光格外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他就这样满带笑意的一路走一路挽袖子,透过光看自己淡青色的血管与跳动的脉搏,之前胳膊上的伤已经完全好透,伤口处又长出娇嫩粉红的肌肤,印在少年人已经初步长开的身体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生出想要把它再撕扯开的冲动。
让疼痛冲洗他,让他用折磨打败折磨。
他想得入了神,仿佛已经可以看见血肉纠结的纹理和暗红色的血迹,它们共同构成一个他,再在苦难来临时加倍折辱他,倒不如一了百了,今天痛痛快快死去,明天就可以不用受伤,用自己破败不堪的灵魂围观每一个幸福家庭的模样,在第二天阳光来临之前游荡在大街上,孟婆汤喝三碗,最后再忘记妈妈的脸,然后把好的坏的全部忘掉——
那么、下辈子可以做什么呢?
或许投胎到周晚溪家里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就能每天赖着他,永远不对他亮出利爪和獠牙。
何辜动了心,耳边又出现周晚溪在叫他的错觉,他这些天时常出现这样美丽的幻觉,幻想周晚溪会再次出现在他身边,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然后叫他一声小鸽子。
他什么都接受了,可是伤了的心要拿什么补?
“何辜!”
那声音带着气喘,让他猛地惊了一下,如同平地惊雷,令他猝然回头,看到周晚溪正飞速靠近,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只有数步之遥,何辜心跳加速,望见对方英俊的眉眼上一层薄薄的汗水,几次张口,又什么都不敢说,这样的氛围有些尴尬,于是他握着袖子无措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喂”
“你先别说话,我缓缓。”周晚溪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举着做一个禁言的姿势,他兀自缓了很久,久到何辜以为他准备和自己打架,连不还手挨揍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才听对方叫他,“何辜。”
“嗯。”
“你那天说你嫉妒我。”
何辜心底一点雀跃的小火苗被浇了个透,他脸颊瞬间褪去血色,不知该怎么回应,就听对方继续说,脸上挂着一个苦涩的笑容,“我那天回去是真想不通,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白眼狼的东西,一时间连绝交的心都有了,”
何辜在心底默默回嘴,面上却不显:难道这几天我们不是在绝交是在玩过家家吗。
“何辜,我拼尽全力想把声色全带给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也是值得拥有爱的。你可以交到很好的朋友,愿意的话我的家人也可以当你的家人,这个世界上分给我的我全都想分你一半,我我真没那个心去跟你炫耀什么。”
眼前男孩的声音低沉诚恳,言谈间已经颇有成熟男人的风韵,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起来难过又不安:“我说完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顿了顿,狠心地替自己补充道,“什么都可以。”
大约先喜欢上的一方总是输,总是要遇见一个心甘情愿为他修改底线的人。周晚溪一向自诩豁达,面对这种事却还是心慌气短,说不出个舌灿莲花。
良久,他听见何辜的声音,竟然微微带着哽咽,对方说,“对不起,周晚溪。”
“我还想和你做朋友,”何辜忍着巨大的羞耻感继续说下去,“这几天,我”
“嗯?你?你怎么?”周晚溪穷追不舍,他鼓励地看向何辜,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好给自己这几天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心一个解脱。
“我很想你。我自己一个人很无趣。”何辜说完就用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对红通通的耳廓和一圈血色铺满的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