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自我折磨似的闪回刚才何胜良大吼的片段,拼命回想着周晚溪的一丁半点反应,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杜撰对方失望的脸,于是更加的怯懦,就这样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渴求安慰的心思占了上风,轻喘着打开了手机。
所以说一开始就不要想着求一点点爱,给了就总会想要更多,想要被拥抱,被完全地接纳,忘了初衷,在爱里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都不用别人来推,哪怕是自己往现实里走一步,都能痛不欲生。
屏幕微亮,已经有部分地方碰触不灵,甫一开机就一卡一卡地吐出许多未接来电,夹杂着几条担忧之情满溢的信息,何辜呼吸都有些停滞,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给对方回拨了个电话,嘟嘟声在静寂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而这样更让他难熬,好在周晚溪没一会儿就接了,第一句就着急地问:“宝宝,你还好吗?”
“我可以现在过去找”
“我很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轻轻回答,像坠入水潭中的一颗石子,荡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你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何辜斟酌着问。
“嗯?什么?”周晚溪是真着急,哪顾得上考虑其他,他反应慢半拍地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何胜良闹的那一通,于是耐心安抚道:“你想说的时候就说,其他时候,别人说我也不听。”
“我想说,”何辜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闭了闭眼,“我一直想说,可是所有人都怪我,说出来会不会你也这么觉得?我我一直在做准备,我没有不告诉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有很多时间来听你慢慢说,不怕宝宝。”周晚溪恨不得立刻将现在的何辜揉进怀里,亲遍每一寸肌肤,让对方知道他究竟有多爱他,不要每次都这样患得患失地把自己推远,“今天晚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我现在就告诉你。”何辜强硬地打断了他,怀着一腔孤勇和深夜里的莫名冲动,“周晚溪,何胜良说得对,我就是个扫把星,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
他视线落在床头摆放着的一个相框上,声音很微弱,在深夜里的电流声中显得有些不真实,“我妈是n大地质学教授,她几年前出去做考察项目的时候,回程出了意外,没能活着回来。”
“李军爸妈和我妈妈是同事,也一并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何辜又想起穿透耳膜的急救声,在惨白不见天日的病房里,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妈妈来看他,最后却只等到一纸通知书,妈妈再也没回来,只留给他一个盖上了白布的躯体。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发着经久未退的高烧,就这么成了所有人责骂的对象,没人在乎他是不是也失去了母亲,只是一味的把悲愤全转移到他身上,恨意加注,让他大病一场,脱胎换骨。
没人爱他的时候,他觉得这些全是理所应当;可是周晚溪来了,像上天终于看不过眼了似的,派给他一位爱人,于是时至今日,他说出口,钝痛加倍,像一场迟到了多年的委屈。
周晚溪凝眉听着,“但是这和你并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我那时候年纪小,生了场大病,医院几乎给下了病危通知书,哭着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她更改了车次。”
“”
“周晚溪,如果不是我,她本来可以活着回来。”
这么多年,这个念头一直根深蒂固地驻扎在他脑子里,并且成功地让他满怀愧疚,从不对李军和何胜良的愤怒做任何言辞,可是后来一切都脱轨,让他已经搞不清楚,究竟谁是对的?
他不对,那么何胜良和李小敏他们,就是对的了吗?
周晚溪哑然失声,半晌才从这寥寥数言之中勉强回过神来,声音沙哑:“何辜不要这么想,这是谁都料不到的结果。”
何辜没再回答,只是说出这件事所耗费的心神远比他想象的要巨大,就像是埋藏多年的伤疤被自己亲手撕开,留下血淋淋的一道痕迹,先前做的心理准备全都不起作用,让他破罐子破摔似的轻声喃喃:“周晚溪,这么多年,我妈妈在天有灵,能不能看到我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了?”
“她不会怪你的。”最后却只能这么说。
地板已经被焐得温热,何辜睁着眼,茫然地看向窗外,眼神没有一点焦距,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他的想象,周晚溪在那端也沉默,两人无言地看着同一片夜空,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没了声音,等到何辜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点放亮,而手机还苟延残喘地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