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与修是个十足十的胆小鬼,他渴望拥抱和温暖,但是却不想为此构建什么长久而稳定的家庭关系,家庭对他来说是个贬义词,即使他现在仅仅是站在这里,都已经感到十分的手足无措了,那么,如果他真的和樊迟走到结婚那一步,又会如何?
樊迟看起来好像很愿意有一个家,如果自己不能做到,那现在是不是就是对对方的一种拖累?
谈与修正胡思乱想,樊迟已经阴着脸走过去开门了,门外竟然当真站着一个和他轮廓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不过表情却和他大不相同:这男人嗓门洪亮,笑起来憨憨的,脖子上挂了个大粗金链子,他用戴了个翠绿戒指的手亲昵地拍了拍樊迟的肩膀,看上去颇有几分暴发户风采:“儿砸,最近过得怎么样,爹地来看看你!”
樊迟很不耐烦:“你很闲吗?”
“瞧你这话说的。”男人也不生气,绕过他就往屋里走,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和客厅站着的谈与修打了个照面,然后直接呆立在原地,眼神不可置信地在谈与修和樊迟两个人中间梭巡,最后他张大嘴巴,指着谈与修:“……你你你你是——”
话说了半截,被樊迟不客气地一把捂住了嘴。
谈与修没把这种很明显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的反应放在心上,他还当是樊迟爸爸见到儿子屋里多个陌生人吃惊,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那边樊爸爸已经调整好神态,踌躇片刻才说:“你好,请问你是……?”
“啊,叔叔好,我是、我是……”谈与修紧张得手心出汗,自己也没料到第一次来就能碰上这种大场面,况且他真的非常不擅于和长辈打交道,磕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樊迟替他圆场,“我男朋友。”
然后他就看见樊迟他爸倒吸一口凉气,咳了个死去活来,连眼圈都被这重量级的消息呛红了,等到终于缓过劲来,先盯着樊迟看了几秒,目光紧接着又转向他,以一种沉缓的、严肃的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同意这门亲事!”
樊迟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刻,他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谢谢爸。”
谈与修:?
仿佛误入了什么封建余孽家庭的现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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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开始逐渐变得不对劲了,具体表现为谈与修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否又说了几句什么,总之现在他坐在一间饭店里的雅座,旁边是樊迟,对面是樊迟他爸,场面之严肃活泼,仿佛是什么国家领导人正在会晤,直到樊迟他爸先夹起一筷子菜,状似不太经意实则直捣重点地问:“恋爱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订婚?”
谈与修:……
樊迟又开口了:“你吃你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顿了顿,又好像很无所谓似的说:“我们现在没有结婚打算,还不着急。”
谈与修愣了一下,看向樊迟,因此也错过了樊迟他爸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心里生出些捡到宝贝一样的窃喜:樊迟不想结婚吗?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必在辜负了樊迟的愧疚感中独自前行,尽管在很多个他不知道的瞬间里,他一直都在这样辜负着对方。
樊迟接收到他的目光,心里怅然之余还有点好笑,他装作不明所以一样地凑近,当着自己亲爹的面肆无忌惮地和对象咬耳朵:“怎么了?”
谈与修捏了捏他的手指头,小声说:“你不想结婚吗?”
谈与修依然心存疑虑,如果自己的相亲是为了寻找一个亲吻和怀抱,那樊迟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相亲诉求不是应对家里催婚,也不是想自己组建一个家庭,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一时兴起吧。
樊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不想。”
反正假话说了那么多,再多说一句也没什么关系。
他当然想和谈与修结婚,拥有自己的小家,并且已经想了很多年;他关于家庭的浪漫幻想,几乎全孤注一掷地寄托在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上,只要是谈与修,那么其他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
如果他们可以住上大房子,就造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养谈与修喜欢的盆栽;如果不幸贫穷,那么夏夜里他就坐起来给谈与修摇扇子,冬天就每天抱在一起取暖。
贫穷还是富有,谈与修都是他永恒的宝贝。
“嗯……”谈与修的欣喜已经要溢出来了,他矜持地说道,“我也不是很想。”
然后又声音软软地补充:“谈恋爱也很好,对不对,樊迟?”
樊迟这次没来得及说话,谈与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眼瞧着对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整个人仿若瞬间被抽干了所有鲜活的灵魂,柔软笑意不再,只留下一片类似于茫然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