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远远看见遮了半边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待赶到时,恰见孟松洵带着人出来。
大理寺的人上前禀告,说已确认过,楼里的人已悉数逃出。
柳萋萋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的媛儿,环顾四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由得惊慌道:“沁玉呢,沁玉姑娘呢?”
孟松洵眼眸微垂,正欲开口,便听一阵悠扬的歌声自楼内传来。
那是吴侬软语所唱就的江南曲调,优美如天上乐,曲中词言江南渔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丰衣足食的恬淡之景,那婉转动听的嗓音唱出的平静悠扬的歌声,在漫天大火中飘扬不息,令不少救火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聆听,有一瞬的失神。
柳萋萋听出是沁玉的声儿,急道:“侯爷,是沁玉,她在里头,她还在里头,您救救她。”
“没用了。”孟松洵摇了摇头,“她承认武大人和富商是她所杀,提前服了毒,一开始便抱了求死的心。”
恰如孟松洵所言,很快,歌声儿逐渐弱了下来,终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随风消散。
熊熊大火整整燃了两个多时辰,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京城,那四层的朱楼终也支撑不住烈火的吞噬,带着昔日的辉煌和不堪骤然塌落。
媛儿是在中途醒过来的,彼时红襄馆内的歌声早已消失无踪,她疯狂地呼喊着沁玉的名字,却再不可能听到应答。
火灭后,大理寺的人收拾残局,在废墟中寻找沁玉的尸首,媛儿亦跪地,不停地徒手扒着,然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柳萋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到底不忍心,上前抓住媛儿破损出血的双手,哽声道:“别挖了,她回不来了,她既得替你顶罪,你就该好好珍惜自己才是。”
媛儿闻言动作一滞,抬首震惊地看向柳萋萋。
“杀了武榛武大人和顾富商,其实是你,对不对?”柳萋萋低低问道。
媛儿没有回答,只神色黯淡,缓缓垂下了脑袋。
柳萋萋知道,她是默认了,
“侯爷告诉我,那些死者都是中了蕈毒而亡,先前在乱葬岗时你说过,你的老家在南斛,我记得南斛那带盛产各类蕈子,想来你对毒蕈应当很是了解。”
柳萋萋娓娓说出心下猜测,“当发现那些死者都与沁玉有关时,甚至富商死的那夜,我看见你自他屋内出来,我曾一度怀疑,是沁玉指使你杀的人,可后来,听说外间只有顾长骤剥皮制香的传闻,而你却说她们是被烫死的,我便怀疑起了你,又想到有人往大理寺报信,再加上方才听说沁玉承认了shā • rén一事,我才突然明白,她原是在保护你。”
听到“保护”二字,媛儿蓦然抬起头,惊诧地看来。
“她或是发现你想亲手杀了顾长骤,并未阻止你,而是将大理寺的人引来,再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替你去死。”
媛儿闻言双眸微张,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红着眼眶怔愣了许久,旋即像是爆发一般止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掩面哭了好一会儿,才转而看向柳萋萋,苦笑道:“娘子猜得不错,shā • rén的不是姑娘,是我。娘子可还记得,先前在乱葬岗,我说的所谓的同乡,那不仅仅是我的同乡,她是我的亲妹妹……”
柳萋萋闻言面露震惊,万万没想到,那些死去的姑娘里竟有一个是媛儿的至亲。
“我五岁时因着洪水与家人失散,被辗转卖到了红襄馆,那日在后院看见妈妈自牙婆手中买姑娘时,偶然看见其中一个小姑娘身上的胎印,怀疑她就是小我两岁的妹妹,我原准备第二日与她相认,可谁知她却突然从院里消失了。”
媛儿背手抹了抹眼泪,缓缓道出事情原委,“我到处寻她不得,却发现妈妈与那寄卖婴香之人偷偷摸摸不知在做些什么,我心生怀疑,一日悄悄跟在后头,跟着那些人到了清平巷的院子附近,恰好瞧见那些护院抬着什么东西出来,后那只苍白的手臂滑下来,清晰地露出手腕上那块梅花一样的红胎印时,我确信那正是我命苦的妹妹……”
“我听见那些护院说的话,才知原来婴香竟是用那些姑娘的命换的,我去官府告状,可官府乍一听说那宅院是顾家三爷的,便不由分说将我撵了出来,说我胡言乱语,威胁若再来便将我下狱,我没有办法,既痛恨那些人,又怕还有更多的姑娘遭其所害,便想到了以那些燃婴香之人的死来引起朝廷的注意。”
柳萋萋闻言垂了垂眼眸。
顾家在朝中颇有权势,怪不得官府的人忌惮,若非此回孟松洵聪敏加态度强硬,及时闯进顾长骤的宅院搜查,或许就让顾长骤顺利处理掉所有的尸首和证据,令此事再无重见天日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