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头的两人,一个捏着酒杯不言语,一个透过窗外不知道再望些什么,那眸底里满是不舍。祝忱心里念叨着:我的茶点糕果,今晚可是不能宠幸你们了。
这梁生被引去祠堂,祝忱搀着老祖母,一东一西的,这打成亲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分开,祝忱心里倒还挺不习惯的,不得以回了头,只瞧见长廊下梁生孤单的身影。那两见向下压着,背脊却挺的笔直,好像有千万斤重物压在他肩头是他负重前行,可他仍咬着牙,踽踽独行,不容退却。
此时,祝忱心里有了难以言明的情愫在悄然发芽萌生。
梁家祖母这步子本就慢,可没成想,这孙媳妇儿的步子竟还不如他这半百的老人,我让你来搀着我,眼下倒成了我拖着你走。
“别瞧了,他也不会真跪上两个时辰,只怕,门窗一关,他正抱着荷花垫睡得香甜。不信啊,你等一会儿接他去。”
祝忱眯着眼,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搀扶这银丝繁密,钗鬓齐整的老妇人。“老祖母,我是真不介意他纳妾生子的。左不过,我就回了…”
“咳咳咳。”那跟着祝忱身后的广百紧着嗓子眼咳嗽,那动静把祝忱下了一跳。暗红的廊下灯,都不如广百这如刀如刃的神色要光亮。
祝忱被照的一个颤抖,忙改口。“左不过,我就回了三郎,搬来同老祖母同住,也好待他敬敬孝道。”
--------------------
第9章孔雀金裘
========================
这间屋子看似朴素无华,实则每样用具都价值黄金。譬如那玫瑰太师椅,取的是百年黄花梨;那插着秋菊的是龙泉梅子青盘口瓶。仔细再瞧,那糊窗的是软烟罗;那锦绣靠垫是姑苏缂丝。可见这老太太是个挑剔的。
祝忱正也欣赏这样样物件皆取百里挑一的,万事万物皆不能亏待了自己才是。可惜了,这老太太并非自个儿的真婆家,眼下,姑且就代替如兰兄多多敬孝罢。
丫鬟奉了茶盏上来,祝忱率先一步亲自将茶盏奉到梁家老祖母跟前。“老祖母请用茶。”
祝忱笑得可人,明明晃晃地展露出他不同于工于心计者的单纯性情,不同于寻常庸人的特殊气质。
梁家老祖母接过茶盏,示意丫鬟给‘沈瑜’在边儿上安置一张红木圆凳。“这些日子,同我们家三郎,相处的可还好?”
祝忱点了点头。
梁家老祖母又道。“那屋里的陈设可还满意?”
祝忱虽不知为何因此发问,但仍点了点头。
梁家老母笑了笑,啜了口清茶,放下茶盏。“想家不曾?”
于是乎,祝忱这头点的,只怕是小鸡啄米也要把那米缸给啄出个洞眼了。这一举动,把边儿上伺候的丫鬟也引了笑。
梁家老母弯着眼,把着丫鬟遣去取一样物件,这屋里也就之剩下这一老一小。
“我们家三郎脾性虽差了些,心却不坏。方才在席上,我不便断了大娘子当家的脸面,便不好为你二人出头。这纳妾一事,祖母给你担保,这一年内,断然不会许他胡乱纳人入府。”
祝忱低头瞧着云角靴尖,静了片刻,也好,这一年内铁定能把如兰兄给换回来,之后他梁生纳妾与否与我也再无干系了。甚好甚好。“多谢老祖母庇护。”
“先别急着谢,一物换一物,我也是有要求的。”
祝忱乐的并不等老祖母将事情说清,就万般诚恳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老祖母办了去。”
梁家老祖母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也不用去刀山火海,就在咱们姑苏悬桥巷,那一处盘口近着咱们姑苏商会。想来,你父母亲早早便教了你看账本,通商经。进了年关,合该也将这一年的盈利亏损通整出来。原先的老伙计暂且告了乡,我想这事儿交予你,是再放心不过的。”
祝忱那笑凝在脸上,与寒冬腊月里的冻柿可有的比拟。“看,看账本?”
我的双亲可只教我看了食谱食经,那账本是连父亲都动不得的,我祝忱长这般大,连那账本是红是黑都不知晓。
祝忱还未从惊魂醒悟,那老太太又道。
“来,把这个披上,然后便同三郎一道回去吧。”
那金灿晃眼的孔雀金裘罩在祝忱肩头,缕缕墨绿雀毛同那金丝编织交缠。孔雀羽线织成的深翠花纹莹莹烁碧,由织金灵鹫纹锦同织金缠枝宝相花锦拼缝而成。
这样罕见的物什同那账本的活计一道压在祝忱肩头,可真不愧是商贾世家,这买卖,可谓是给了一巴掌再给一甜枣,让你拒之不得,受之有愧。
祝忱一阵精神恍惚,被广百拖拽着才没撞上那廊柱。只听他又在嘀咕道:“要不,我们还是收拾包袱回金陵罢。也,也不必收拾了。这身上的金裘只怕能供我活下半辈子了,广百,我同你把这典当的银两一道分了吧,然后娶妻生子,岂不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