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江:“没事,我自己清楚。”
周不渡:“如何?”
越千江:“每日调息聚气三两个时辰,月余即可恢复。”
师父就是师父,情况比预想的好了太多,但周不渡又想:“你僵死的时候,要不要吃饭睡觉?该怎么弄?”
“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忧愁?”越千江叹息,单手支颐,歪着脑袋看周不渡,眼是半睁半闭,目光却很专注,顾怜盈在眉睫之间,使他的眼睛变得潮润而明亮。
昏黄微光笼罩,深夜犹似幽梦。
越千江曾燃指供佛,发愿为周温嵘照亮前路,穿越生死之后,倒真似心灯一盏,自身光明,故能洞隐烛微,看他时,无阴翳可藏,不看他时,亦避不开那光与热的遐照。
周不渡被看得心发颤,想探一探他的态度,就暗示说:“我总感觉,自己……不像从前了。”
许是两个灵魂的性格相仿,又或是越千江关心则乱,对于徒弟的变化,不曾往匪夷所思的方面想,只是宽慰他:“悉檀说了些胡话编排你,其实大都是他自己的‘丰功伟绩’,你莫要当真。”
周不渡:“只是玩笑?”
越千江:“不全是,主要是碍于你……父亲的身份。在业海时,你见到了我的杂染,多少知道一些?”
周不渡点头,道:“我父是秦王周温嵘,他出了一些事故,将我托付于你。”
他没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只是从业海青烟中,窥见了一小部分越千江和周温嵘的过往,知道自己和周温嵘长相酷似,知道周温嵘临终托孤于越千江,自然而然便得出了这样的推测。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的遗孤如何会变成楚王世子,杨悉檀为何煞费苦心把他从京城带出来、胡编乱造诱骗他远离楚王。
但事情曲折离奇、过于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越千江怕徒弟忧思伤神,便不急着解释,只道:“不错。你的模样与他相像,又有那些‘事故’在,长久待在京城,容易被人认出来,引发猜疑,总归不妥。悉檀一直担忧,想带你远离是非之地。”
周不渡:“你却拆穿了他。”
越千江:“我不会骗你。”
世事无绝对,周不渡对此持怀疑态度。
越千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失笑道:“是,人总有无可奈何之时,话不能说太满,师父只能保证,我绝不会害你。你师兄虽然骗了你,但也是为你着想,他的心是好的,你别难过。”
“没有。”周不渡自己就在骗人,哪有立场责怪别人?更别说师父、师兄都是掏心窝子地对他好,他真怕什么时候就忍不住老实交代了,不想再这样聊,便把话引到别的人的身上,“但我听金雪瑕说的,跟师兄说得差不多。”
越千江:“小鱼、金雪瑕,是你和我的旧相识,这不假。”
“小鱼……”周不渡反应过来,“是那位‘公子’?”
越千江:“是,我们住在竹林寺时,镇上有一家八仙楼,卖酒肉,兼做黑白两道的生意。他当时还很小,被拘在店里做帮工,没名字,大家都管他叫小鱼。”
“后来又如何了?”周不渡想起后背的鱼龙刺青,总觉得这身躯的原主人跟小鱼的关系不简单。
越千江:“我身在业海,却是不得而知。但金雪瑕千真万确是骗了你的,言辞含糊,误打误撞就套上了。”
周不渡:“可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世,骗我是有什么目的?”
金雪瑕既不知周不渡是秦王遗孤,却也骗他离京避世,是为了什么?趁火打劫么,却并没有。然而,总不至于是那位“公子”想要金屋藏……娇?周不渡打了个激灵,被这荒唐想法惊着了。
越千江:“管他的!我原想着登岸后就分道扬镳,故未当面拆穿,亦是不想让你烦忧。现须在他的地界安顿,这么说,好让你留个心眼。你不要多想,真有什么,他们都不是师父的对手。”
周不渡被这些人跟关系绕得头昏,心里也纠结,原身的过往本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不想刨根问底。
只是,此刻置身于危险境地的毕竟是自己,总该了解要躲避什么,便还是问:“然而,我的确是恶业盈身的,师兄还说我害死了楚王的孩子。这下全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惹上麻烦。”
“不。”越千江直视周不渡的眼睛,“楚王可能会找你,但你断没有害死谁,唉……因缘是一笔糊涂账,你容我些时日,往后再慢慢分说,可好?”
师父既已摆出这样的态度,周不渡便不好再问,只道:“昨日之日不可留。我知道,师父是为我着想。”
“好徒弟。”越千江在徒弟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行了,我去打坐,你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