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雍王是个和稀泥的老手,揣着明白装糊涂,连着好几年将他们当猴耍,却始终不给准信,就在大家快要绝望时,世子李匡翼冒出了头……
“将来你也会这样对我吧?”阿霁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却苦笑一声,黯然道。
“别胡搅蛮缠了,”阿霁烦不胜烦,却不忍心姑母蒙受不白之冤,耐下性子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姑丈承受着什么,你这种粗枝大叶的人也永远不会害心病。我姑母是这个世上最在乎也最爱我姑丈的人,你若怀疑她的用心,便不配为人,更不配做她的臣民。”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时,搭在榻沿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嘘!”阿霁立刻偃旗息鼓,示意崔迟噤声。
谢珺缓缓睁开了眼,有些失神地望着帐顶,然后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自言自语道:“还在呀……”
阿霁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
崔迟也激喜交加,连声唤道:“谢伯伯、谢伯伯,您好点了吗?”
小的时候,女孩子们都爱聚在女皇身边,在她们眼中,女皇是天字第一号大人物,而且还是她们的同类,这让她们无比敬仰,又无比自豪。
而男孩子们则喜欢跟着谢珺,听他讲行军打仗的事,或者一起玩排兵布阵的游戏,运气好的话,还能去参观武库,或者到御马厩驯马。
别的孩子都只是玩玩,只有崔迟是认真的,谢珺待他便也最为亲厚。
独自留京的那些年,谢珺更是对他照顾有加。若不是他身边常年有个小跟屁虫,崔迟还真想进宫去住。
他对谢珺的孺慕之情,与崔易不相上下,所以很多时候他内心也颇为煎熬,一方面认同保王党的宗旨,一方面又支持女皇的统治。
谢珺总算缓过神来,先慈爱地摸了摸阿霁的头,对她微微一笑,又望了眼崔迟。
阿霁明白过来,恋恋不舍地起身道:“我去拿些吃的。”
崔迟见状大喜过望,等她出去了,忙跪直了身子,握住谢珺的手道:“谢伯伯,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谢珺强行打叠起精神,努力偏过头望着他,断断续续道:“安徐,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儿子……对你寄望很高……”
崔迟听到这话,眼底不由得翻起热泪,吸了吸鼻子道:“谢伯伯,我以后定会有大作为,绝不令您失望。”
谢珺的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笑,缓缓摇头道:“千秋功业,皆如过眼云烟,我看重的不是这个,而且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又有胆魄能力,假以时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崔迟见他说起话来很是艰难,心下犹如刀割,抬起袖子抹了把眼角,恳求道:“谢伯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阿霁……阿霁……今日之处境太艰难,我和陛下失算了……”他面上满是愧悔与挣扎,吃力地呼吸着,“我们都以为有的是时间,便从未主动干涉过她的成长,想让她随心所欲地长大,去享受我们少年时未曾有过的自在和快乐……就算她不慎走错路,我们也有自信能带她回到正途……可她却从未让我们费过心……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得而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要失去她了,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以后做了父母就明白了,这世上最难的就是为人父母……”
崔迟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
做父母有什么难的?只管生下孩子就行了,反正小时候有ru母喂养、婢媪照顾,长大了有西席授学、朋友陪伴。
做儿女才是最难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只要沾上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
他对父亲也就那样,但对母亲观感极为复杂,算是怨多于爱,因她实在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
本以为她心性如此,更看重名利而非家庭,可又听人说堂兄贞吉幼年时养在她膝下,她比贞吉的生母还要温柔细心,以至于贞吉对她的依恋远胜他人,哪怕后来随母去了庆阳,每逢年节也不忘致信问候送礼请安。
后来他总算明白了,他原本也有个好母亲,但世道夺走了她。女人本该安于家室,相夫教子,而非抛头露面,一心扑在公务上。
就因为女人做了皇帝,这才助长了女子为官从军的歪风,但凡有识之士,就该拨乱反正,还后世清平。
“阿霁的路还很长……我把她托付给你……安徐,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以后要互相扶持,互相照应。”谢珺的声气越来越微弱,崔迟心下哀恸,紧紧握着他的手含泪点头。
这一年的元日家宴临时取消,京中忽然人心惶惶。
大将军府外车水马龙,文官武将皆光明正大地往来于此,有的想探听消息,有的想借机攀附,更多的人只是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