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薇朗然一笑:“娘子莫要客气,上次儿得了些打赏,本应请娘子吃杯茶的,可惜当日娘子走的匆忙,未得时机,此时还请娘子收下礼物。”
莺歌本就喜欢那口脂,又听沈熙薇讲话十分上道,也不再客套,一边将那口脂装进口袋,一边道:“娘子盛情,便却之不恭了。”
沈熙薇一笑,又寒暄道:“娘子现下还住在蓬莱客栈吗?”
莺歌刚收了沈熙薇的东西,现下态度便更热络起来,细致道:“搬回崇仁坊了,主家本就在崇仁坊有宅子,只是从前一直居于神都,宅子年久失修。
今年冬天我家夫人要回长安城过冬,就先命谢小郎君回来修缮,至于为何带着妹妹嘛,则是我家郡主自幼未曾出过远门,仗着夫人宠爱,软磨硬泡跟着来的。如今宅邸修缮好了,我们便回到崇仁坊住了。”
敢情人家是一对亲兄妹,并非夫妻。沈熙薇心中十分汗颜,自己从前看着谢郎君出入康平坊与宋都知交往之时,还暗暗腹谤他是“衣冠禽兽”,如今看来是自己误会了,惭愧惭愧啊!
她又自行补脑了一场:谢郎君与宋都知情投意合,宋都知是获罪的贵女,二人青梅竹马被迫分手,如今宋都知沦落风尘,谢郎君不离不弃,只是碍于封建礼教,身份不符,才迟迟不能皆为连理的戏码
于是,对谢泠祐的态度从讥讽不屑变成了深切同情。
但这不过是闲来无事,嗑瓜子看热闹的吃瓜,她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略微一想,便被眼前的叽喳热闹拉去了心神。
比巧,已经到关键环节了,女郎们三三两两凑成一簇,比试着要把手中的彩线穿过针孔。
沈熙薇心道:颇有难度!毕竟是晚上,古代有没有路灯,不过是花灯烛火,那么点小亮光儿,那么点小针眼儿,穿过一个都够考眼力的,还要一下子穿过九个,啧啧,像自己这种手笨的是甭想了。
她灵光一闪,又想起自家有个手巧的阿罗,便穿掇着阿罗也去试试。
莺歌听着轻声对沈熙薇耳语:“沈娘子,这位不是奴籍?”
在本朝奴婢的姻缘肯定无法自己决定,此乃求月佬儿也没用的事儿,也正因如此,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奴籍之人都自动自觉不参与讨巧,所以谢清音一去讨巧,莺歌便不用在那,而是来和沈熙薇闲聊了。
可沈熙薇从未把阿罗看成奴婢,她心里上对于奴役别人还是排斥,只是阿罗是大唐原住民,沈熙薇现下突然把身契拿出来还给她,倒是显得太奇怪了。
因此,只恳切道:“阿罗,你不必在意身份,你若想玩,便去试试。”
阿罗素日是清冷人,沈熙薇本以为会换来她的白眼,谁料这次她却出人意料的没有拒绝沈熙薇的提议,拿着铜钱,买好针线,便大步流星的进了“乞巧”的阵营。
沈熙薇和莺歌也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乞巧处看,不多一会儿,人群中便发出了惊呼声,又有一片七嘴八舌:“是谁赢巧了!怕是马上要得个好夫郎啦!”
“哎呀!我怎么输了呀!是不是遇不到好亲事了!”
“我穿过了八个,就差那么一点儿”
沈熙薇也跳上前去,满脸含笑:“赢巧的是我家阿罗吗?”
阿罗举起战绩,沈熙薇拍手:“我就说嘛!我家阿罗如此巧手,必定得巧!要为阿罗存嫁妆咯!”
周围的女郎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也有性子热络的,直接和阿罗道起了:“恭喜。”
阿罗听了这话先是面色一红,随即人又暗淡下去,只礼貌性的回了句谢,便将赢得的“巧”塞进沈熙薇手中,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家摊位。
沈熙薇赶忙追了过去,正要问阿罗究竟,却感觉周遭蓦然静了下来。周围的女郎们聊着聊着便声音越来越小,各个都红着脸往沈熙薇背后望。
沈熙薇疑惑回眸,便见不远处一皎皎郎君身穿月白色广袖长袍,头束碧玉发冠,好一派矜贵气度,若是天下男子有十分颜色,那他一人便要独得六分,剩下四分才由芸芸众生分享,弄得他人再无美色可占,真真一个“艳冠群芳”,怪不得周遭来乞巧的女郎无问贫贵,都羞了个粉面含春。
也有落落大方的,这就有位戴幂篱的贵女款款行至谢泠祐近前,柔声道:“谢小侯爷安。”
谢泠祐一揖:“荣安郡主安。”
那贵女又道:“我阿兄时常念起与侯爷的同窗之谊,等他回了长安城,侯爷定要来府上做客。”
这厢还没等谢泠祐应下,那厢又出来一位带着幂篱的贵女,昂首阔步,先声夺人:“定远将军劳苦功高,乞巧节都回不来长安城,可却偏偏流年不顺,焦头烂额的剿匪,也打不了胜仗。倒是我阿兄屡战屡胜,近日便可回到长安城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