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年下来,为了供应前线,各家各户哪有余粮呢。换成以往,物资虽然贫瘠,好歹也能时不时的吃上肉菜,现在打打牙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主要是李文畔这些人,是枪林弹雨闯过,雪地草根啃过,最有艰苦决心的那批人,就怕自己这边开不好头,上行下效,前线的人还吃什么呢?
所以也很少能见到肉腥。
现在战基本是打完了,不见得国家立刻就能富强起来,因此这顿算是庆祝团圆的饭,也朴素得过了头,仅仅只有一道肉菜,还是菜里混合着肉。
杨母当然不会例外的带大鱼大肉,但她做的是一道香煎肝和一道糖醋素里脊。杨母做的菜都要非常舍得放料,现在买东西都凭票买的,所以哪怕是油盐酱醋的佐料都得非常省。
想李文畔和杨父这样的人,当然有自己的供应,可着并不妨碍他们主动让出去,选择给更贫困的人,甚至是直接送去孤儿院一类的地方。如此一来,日子就过得更加紧巴巴。
就算李明宛也不会顿顿都能吃到重油重盐的菜,但相比很多吃不饱饭的人,她至少三餐不愁,非常非常偶尔还能吃上一次点心。相比大多数人,她的生活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衣服虽然也穿得久了,有些泛白,可没有打得到处都是补丁,在一众孩子里穿得算是很好。
胡若弗帮着杨母把菜端上桌子,两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外面也传来李文畔和另外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原来是杨良玉的父亲和江平之的父亲。他们的脸上都满是笑意,这几年稍显老态的面容也变得精神许多,三人一同跨进门。
也不奇怪,他们都是年少起就投身革命,志趣相和的同仁,尽管不像江平之和杨璋玉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可也算年少相识。当年一起的那些人也没剩几个了,就算从前只算泛泛之交,过了这些年,经过岁月沉淀,情感就发生了很大不同,像是人老以后很容易念旧一样,以往的青葱时光也容易浮现眼前。
他们虽然同住在一座大院,可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没有太多交汇的地方,也就少了如今日一般畅快攀谈的机会。
今日之所以有这么一场小聚,一是因为战争结束了,二是为了给九死一生回来的孩子吸尘,以后尚且不知道会怎么样,更不知道将来还能剩几个人,趁着人都还能凑全,好好的聚一次。
上一次孩子们都在的时候,就没有像今天这样聚过,往后,再也凑不齐人了。
他们三个人坐下,李文畔环视一周,语态和蔼的问出疑惑,“怎么没见到剑龙一家人?”
他的话才刚落,外面就传来刘剑龙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这不是给你们拿好酒去了吗。”
距离刘万里牺牲已经过了很久,刘万里是那场战役中最早牺牲的将士,时间或许真的能抚平伤痕,刘家人已经渐渐地从悲伤绝望中走出来,他们能好好的面对生活,看起来也打起了精神,只是相比过去,老得太快。
有时候李明宛去看刘夫人,她看起来神色如常,可是偶尔会对着窗户,甚至是某一盆花草轻微愣。窗户的对面原本是刘万里的房间,花盆也是刘万里带回家的。
他们将悲伤藏进心底,活着的人总要生活,但在某个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忆起离去的人。
跟着刘剑龙一起进来的还有刘夫人和刘长征,今天是这几年少有的喜庆日子,刘夫人微有疲倦,布满皱纹的双眼也隐隐上翘,有了笑意。
“还不是怪我家这口子,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取酒,要不然我就能过来帮衬着点,哪能让胡大妹子一个人把活都干了,我们大家伙是吃的舒服,净劳累她。”刘夫人开口还是和过去一样爽利。
“哪有累不累的,我昨天就和文畔商量好了,我们今天作东,得好好招待你们,做东的人家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你也别心疼我,前半茬我来,后半茬文畔来,我做饭他洗碗,分得清清楚楚,要是有辛苦,一想到文畔也有份,我就不觉得辛苦了。”
胡若弗这一番话,看起来在挤兑李文畔,实际更显得他俩感情好,又有趣,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是几年来,大院少有的欢声笑语。
大家也没怎么客气,挨个坐齐了。
等到每个人都搜按着自己家人做好以后,猛然间发现还多出了两副碗筷。像胡若弗这样精细不出错的人,摆碗筷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出错呢,既然摆了,就一定是有人坐的。
杨母看向多出来的两副碗筷,犹豫着说,“是还有人来吗?”
胡若弗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嗯。”
席间安静了一瞬,看着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心里都有了数。刘夫人看着桌上的两副碗筷,拢了拢头发,坐得更正一些,脸颊尽力扬起笑容,想让自己显得愉悦一点,体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