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习惯而已,”阮苏苏知道他是在说离开雾城时自己给阿兰的木牌,不过她倒也不是刻意防备,“只是不太喜欢留下痕迹、留下隐患的感觉。”
“唔。”流晖剑灵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别的,垂眸思索。
“怎么?”阮苏苏问。
“没什么。”流晖剑灵摇了摇头。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当初阮苏苏还是小猫猫的时候。第一次去妖界时,那个它总是不待见的男人递给她的护符——木制的、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小的“燃”字。
他在魔界这么多年,定然见过不少奇诡的术法,以“姓名”为引的更不在少数,会这么“不小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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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叫骂声愈发猖狂响亮,隔着好远便能看见一个腰宽体胖的中年女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看你是从城里来的,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让你干什么活,你这小贱丫头,寻死觅活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被她用手指着的少女跌坐在地上,赤着脚,衣衫破旧刚刚得以蔽体。旁边的小屋大门上用链子来来回回缠绕了好几道,锁得严严实实,窗户则是被从外面暴力破开了,木屑碎了一地。
少女似乎是不太适应这种野蛮的叫骂,只掩面小声地哭道:“我要回家。”
只一句话,阮苏苏便知晓了这漫天怨气的源头。
难怪要用邪法困住她们,难怪全村都畏惧着那座小祠堂,也难怪凡人的怨气能凝聚成如此浓稠的模样。
女人见她回嘴,顿时骂得更起劲了:“你还想逃跑是吧?还不死心是吧?上回要不是隔壁村的碰见了把你给送了回来,老娘白瞎了那一贯钱!”
“我们整天忙里忙外的,你倒好,吃我们家的,穿我们家的,还砸坏了窗子要跑,老娘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看见那边送山神的了吗?你要是没给我儿子收了,就是上轿的命!还能像现在这样闹呢?”
“你要是听得懂人话,乖乖的,早点生个儿子出来,以后的日子也不是不能好好过。”女人骂声缓了缓,“说教”的瘾上来了,摆出了一副“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你好”的模样。
听到动静围观的村民中有男有女,却没有一个打算上前管这桩“闲事”。
阮苏苏停在了不远处,像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她心里清楚,争辩、理论,在这里都是没有意义的——她们被愚昧蒙蔽了双眼,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明晰了世间生存之道,在狭小的牢笼里苟延残喘。被洗脑后扭曲的世界观让她们坚信自己是自由的,活得卑微却又自满。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叫不醒一个自以为清醒的人。
“你想清理这里吗?”流晖剑灵目光澄澈,“由我来就好,不用脏了你的手。”
阮苏苏浅浅一笑:“不必。”
她放出了祠堂里的冤魂,将审判的天平交到了“因果”手上。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种下了“因”,便要承担“果”。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阴沉沉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让怨气得以蔓延。冲出小祠堂的那一刻,“她们”便去撞碎了关押少女的小屋窗户——那是她们当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少女赤着脚,因为村里的人觉得这样就更难逃跑了,“她们”推开了满口胡言的女人,徘徊在少女身边,试图助她逃离。
她们都曾是城里的姑娘,无论贫富家境,都不至于如此暗无天日——要么被献祭给“山神”,要么成为村里的女人,无论生死都被困在那块刻了自己姓名的小小木牌里,永生永世在那座“小祠堂”里,不得解脱,不得自由。
“她们”已经在无尽的囚困中被磨灭了理智,只能记得最深的执念——“离开这里”,以及“毁掉这里”。
跌坐在地的少女忽然感觉身体轻了起来,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搀扶着她,指引着她向外走,那股气息淡淡的,带着一丝微凉的冷意,却让她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她原本是城里一个富商之家的独女,家境殷实,兄长甚至得了仙缘,来年便可以进仙山求学。然而,不谙世事的少女难免心软善良,在一场踏青中,她“偶遇”了一个采药途中摔伤了的女人……而后用血与泪明白了轻信他人的代价。
与此同时,村民们都被骤然涌起的狂风吹倒在地,黑压压的“阴云”覆盖了整片村落,缓缓地下沉,仿佛“天”随时都要压下来。
“这、这是什么?!山神、是山神降罪了!快、快把她送上花轿!”有人语无伦次地惊恐道。
而跟去了小祠堂的那部分村民则对这般末日景象的缘由心知肚明,不管不顾地推搡着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