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步入临街一家餐厅,訾衍道:“这家我来过几次,门面很普通,但味道相当不错。”说着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下几样菜。
叶知理托着腮帮子道:“跟你出来倒也省心。”
訾衍挑眉道:“那当然,论吃喝玩乐,我可是专业的。”
不多时,老板从后厨出来,手中举着一把热腾腾装满各色海鲜的铁铲,抖动手柄,尽数倒入桌上的盘子里,在寒冷的深秋激起一阵白雾。
叶知理惊讶地:“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上菜。”
訾衍道:“这是当地特色,每天捕捞的新鲜海货,一把扔进锅里翻炒断生,然后用铲子架在炭火上慢烤,汁水都渗进蟹肉虾壳里,有嚼劲又入味。”
叶知理道:“原来如此。”
訾衍抬起头和老板搭话:“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板摇摇脑袋:“不行啊,海运行情一塌糊涂,我们这些做餐饮的跟着受影响。”
叶知理问:“远洋航运怎么了吗?”
老板骚搔头皮,道:“最近几个月集装箱运价暴涨,国内的货挤压在仓库出不去,快要爆仓,小老板难啊。”
訾衍剥开一只虾壳:“老板,来两瓶啤酒。”
叶知理摇头拒绝:“我想喝可乐。”
訾衍笑道:“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将剥好的虾肉丢到叶知理面前的小碟子里,虾肉雪白晶莹,酱汁沉静浓郁。
叶知理并不动筷,怔怔地盯着虾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李总为什么会被反洗钱调查了。”
訾衍夹起一块扇贝,小心地不让上面的蒜蓉粉丝滑落:“为什么?”
叶知理道:“从去年开始,全球集装箱的运价节节攀升,当时就引起了我们部门的注意。我原本以为这种价格波动只是暂时的,没想到今年不但没有回落到正常水平,反倒涨得更加厉害,某些航线的价格甚至涨到十倍以上。”
訾衍忍不住咂嘴:“这么夸张?”
叶知理点点头:“集装箱运价剧烈波动会对外贸出口造成影响,这个影响可比原材料价格上涨、水电房租上涨来得直接,海外买家会停止下单,或者干脆拒绝收货。外贸产品并不都是高价值商品,可能只是圣诞节装饰彩带、新年贺卡、塑料笔筒这样低价的东西,为此支付高昂的运费显然不划算,国外的商家一般会选择订单延期,这就导致国内的生产商积压了大量订单。但是目前集装箱船装载率仍然处在高位,短期内运价很难波动,所以卖方也好买方也好,都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訾衍摸摸下颌:“这么说,海运公司是这场国际运价上涨的最终得利者,这波是赚了大钱的。”
叶知理神情严肃:“不能完全这么想。船司一直说自己舱位紧缺,每次放出来的柜子十分有限,他们不可能有钱不赚,故意不放舱。舱位紧张很可能是真的,但现在货运价格如此之高,小老板们都处在观望状态,未必真的会拿自己的货品去填舱。远洋海运的话,船没满不能开船,可能要等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把舱位装满。即便开船了,船期也很慢,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港,才能把钱收回来。所以海运老板们是在走钢丝,搞不好哪一环没套上,资金链就断了。”
訾衍转了转眼珠:“如果船期慢,不仅国内的仓库会爆仓,国外的仓库也有可能爆仓。”
叶知理道:“旺季就那么几个月,现在大家都被架在炭火上烤着,看谁最先撑不住。”
訾衍咧嘴吸一口气,牙疼似地:“照你这么说,这一波就没人能赚到钱?”
叶知理笑了笑:“还是有人能捞一笔的,猜猜是谁?”
訾衍挑眉:“是谁?”
叶知理将虾肉含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回答:“船代。”
訾衍停下筷子:“你说集装箱的代理商?”
叶知理点下头,边咀嚼边道:“因为一柜难求,给了船代加价的空间,他们在生产商和远洋航运公司中间利用信息差谋取利润,两头挣钱。现在不仅有一级船代,二级船代,甚至有三级船代,层层加价,这些人推高了集装箱价格,却不用承担任何海运风险,也是为数不多在这波暴涨中得利的人。”
訾衍咂咂嘴道:“掮客,赚的就是这种钱。”
叶知理道:“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集装箱的供需边际终究会缓和,到时候就要警惕装载率下行带来的运价跳水了。”
訾衍朝嘴里塞一颗蛤蜊,咔嚓咔嚓地:“搞不好明年就能看到一场暴跌。”。
叶知理道:“我会持续关注bfi,以免有人利用国际航运价格波动洗钱。”
bfi,即balticfreightdex,波罗的海运价指数。这是一个综合性指数,由全球十二条主要干散货船航线的运价按照各自在航运市场上的重要程度和所占比重构成。该数据由伦敦航运市场每天向全世界公布,不仅是国际贸易领域的重要价格指标,还是判断铁矿石、化肥、煤矿等大宗干散货价格走势的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