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英文写作不比中文写作,写起来艰涩困难磕磕绊绊,一个词汇需要比对好几篇外文文献,直到天黑下来他也才写了三百个单词。
其中一半还是统一格式,直接复制粘贴过来的。
书房里一片安静,谢燃合上笔记本,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正靠在椅子上养神休息时,有人用指节轻叩书房的门,然后推开门进来:“……谢燃,我饿了。”
他几乎忘记家里还有一只小狐狸。
“怎么睡到现在了,”沈时渐睡眼惺忪,走过来直接靠在他的怀里,他顺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沈老师没有给你打电话?”
小狐狸在他肩上蹭了蹭,声音懒散有些喑哑,肺部似乎压久了才打开,喉咙闷得带点娇气:“他可愿意我和你待在一起了,我烦不到他还能学好。”
谢燃失笑。
冰箱里的菜只够下碗面,他索性带着人去了超市,想吃什么买什么,买到什么做什么。沈时渐推着购物车,有种自己和谢燃过日子的感觉,既新鲜又令人满足。
食材琳琅满目,他左挑一点右挑一点购物车很快堆满,谢燃抱胸挑眉,“一顿晚饭吃这么多我可养不起。”
“以后做饭也可以用的!”他凑上去说道:“我吃得不多也不挑,特别好养。”
付款的时候谢燃翻了翻,吃得不多也不挑的沈时渐买了鲤鱼肥牛鸡翅连带配料一点没忘,少说买了一周的食材。
回公寓时沈时渐兴致高昂,一路上都是话,说学校里到处都是亲爸和亲哥的眼线,说他上了大学李心忙了不爱给他做饭,说沈重轻觉得他成天跳脱不如沈时逐稳重。
都是眼线还能和他闹出这种事情,谢燃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按下电梯:“沈老师说得也没错。”
沈时渐拎着另一袋,扁了扁嘴不高兴,“沈老师就喜欢你,但是我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你不许站他那一边。”
不是所有喜欢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回报,按照对方的算法,即便他是八只脚的章鱼也做不到不偏不倚。谢燃眼角含笑,“……幼稚。”
电梯升到九楼,门叮地一声打开。
小朋友自顾自走在前面,背影看起来像是打算暂时赌气不理他,几步路走到门口表情又泄露已经原谅了他,谢燃在心里补充了半句——
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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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沈时渐除了洗碗没有进过厨房,看师兄做什么都是有趣。他想谢燃怎么可以这么好,老沈最得意的学生,科室最看好的潜力股,还会做饭,还长得好看。
这样的天之骄子,除去父母不幸罹难,人生几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饭桌上谈来谈去绕不过老沈,沈时渐口中的沈重轻不是在工作就是在交际,尤其前几年科室没做起来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中学时代的家长会基本没有人出席。
“沈老师要为一科室人的饭碗打算,”那时候谢燃大概也还在象牙塔里,不知人情冷暖不识人间疾苦,一腔容易昏头的热血和抱负,“进入工作就能知道他的不容易。”
一个科室的掌舵人、团队的领导者,假如没有足够长远的目光以及足够强势的决心和魄力,医疗时代每一场或平静或汹涌的变革,都会让数十人齐齐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论果断,沈重轻的确做得不如叶坚容闻良;论情分,也实在没有李心朱轻一流好说话。但正是他介于两者之间的气度,科室里容得下谢燃这样锋芒毕露的进取者,也容得下朱挺这样承前启后的守成者。
说得多了不免要提及当年,沈重轻把谢燃从谷底拉了起来,这份知遇之恩让他一直心存感念。
都快过去五年了。
研究生面试当天他刚处理完父母的后事,桌上履历光鲜但人看起来一点都不体面,像是个会惹来一堆麻烦的学生。况且没有人为他做保,导师们看到他精神状态颓了大半直摇头。
他心里有数,告诉自己坦然接受读不了研进不了大医院,一辈子估计也就止步于此的命运。
谁知沈重轻主动过来找他,搭着他的肩低声和他谈话,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学生。
“为什么呢?”谢燃既茫然也不解。
他刚刚从公安局做完笔录赶过来,刚刚结束同推诿扯皮的肇事者家属的争吵,周身还带着看不见的刺。短短几天消瘦到单薄的肩膀扛着所有不幸与苦难,脸上早已失去了曾经的自负与意气风发。
谢燃在这样的自己脸上一眼看到结局,没有以后没有将来。
沈主任身材魁梧,整张脸轮廓分明,虽然已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神里却可以看出热爱工作精力旺盛。他微微抬眼看自己未来的学生,“周老师和我谈过你的文章,很稚嫩但很有想法,虽然二院这个平台不够大我能帮你的也有限,但我觉得你可以先来试试,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