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顺路到学校带谢亦瑜去了医院,刚把小姑娘安置好,青天白日肇事者酒驾,回家路上被失控的超跑追尾,眼下双双躺在急救手术台上。他站在手术室的家属通道,像曾经面对过的所有伤患家属一样,木讷地接过病危通知书,然后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燃二十余年来做对过无数道单选题,从未如此代价惨痛,他为自己的草率抉择心生空前的懊悔,却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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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骄傲自负到落魄狼狈,只需要一盆现实泼下的冷水,象牙塔中的游刃有余在社会里三两下现了形,被轻视、被折辱是学会认清自我定位的第一堂课,没有过渡的谢燃学得很辛苦。
不幸中的唯一幸事,是沈重轻居然一眼看中了他。
“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想得乱七八糟,你已经明确知道自己想做的方向,也对这个领域的最前沿做了研究,”报到时间推迟了一周,谢燃把简历递到沈主任手里,“把你挤下去的那种同学我能收很多个,但十年才能遇到一个谢燃……未必是我成就你,也许是你成就我。”
他对沈重轻的评价受宠若惊:“老师对我过誉了。”
沈重轻握着他的肩,稍稍用力捏了捏,“科室临床我是带起来了,可惜一直缺少科研方面的人才,二院也就叶主任和容主任手下出过好东西,有心要做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帮我,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在沈重轻的支持下,谢燃研一开始做课题的前期研究,开题报告时已经得心应手。身边同学还在为数据统计犯难时,他主导完成了沈重轻的第一个省级课题,发表了一作的核心期刊。
学术研究忙碌而辛苦,耐住寂寞的他全然忘记照顾女朋友的感受,一年后江浸月提出了分手。感情变淡并不是谁的过错,各自奔赴前程好聚好散,对于谢燃和江浸月来说,是一个比只当朋友更好的结果。
“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真的,你害我眼光高了好多,”大美女多了几分知性气质,看起来更成熟迷人,“现在也觉得谈恋爱真浪费时间,搞男人还不如搞学术有意思。”
他为特意跨越一个小时车程前来吃分手餐的前女友点了一杯冰美式:“还是要多谢美女赏脸,让我的感情史蓬荜生辉。”
又谈了几句和课题有关的事情,谢燃一一为她答疑解惑,临近回程动车时间时,江浸月握着手里的咖啡,“可能有点冒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妹妹并不是真正的抑郁症患者。”
谢燃略一沉思,“怎么说?”
“我师姐在p大隔壁学校当心理老师,发现亦瑜是个很擅于控制情绪的孩子,”江浸月顿了顿,接着继续说道:“有些孩子会装病得到家长的更多关注,亦瑜在进行心理治疗时表现很好,发病通常……是在企图获得些什么的时候。”
秋末常有的干爽和明净落在他的头上,谢燃恍然明白过来。
只消一年时间,谢亦瑜获得了他的同情,他的小心讨好,他出于亏欠的各种补偿。
温柔大度的前女友笑眼盈盈,“有时候会觉得我还不如她关注你,毕竟我不会时时探听你的动态,说是喜欢有点奇怪……可能是崇拜你吧,偏执地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直觉告诉谢燃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谢燃在众人面前风光无限时,谢亦瑜的症状反复发作;而当谢燃跌入尘土时,谢亦瑜的发病频率竟随之下降了许多。他本以为一是因为他不在s市不方便照拂,二是因为他父母的缘故谢亦瑜对他心怀愧疚,如今回想起来……他决定把s市借给谢国安一家暂住的房子送出去。
世故如同脂粉积淀在皮肉的最外层,当它裂开时露出鲜肉,有些人是赤色的,有些人是发烂的。
夕照惶惶,万籁寂寂,城市很快浸入夜色之中,万家灯火装点,透出人情的冷暖。
第12章万般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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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国安在二院住了半个月,谢亦瑜在s市上班过不来,谢燃替他买过饭才下班。偶尔坐得久些聊了聊,才知道堂妹在社区医院当了护士,谈过几个男朋友。
状况尚可,他点点头,“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要不是有你给的那套房子……”
“大伯对爸的好他全记得,我也不会忘,”谢燃握住谢国安的手,温声道:“当年你都没有记着账,现在更不用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谢国安一激动眼眶有些发红,苍老的脸上依稀可辨认出与谢国玄相似的痕迹,“阿瑜这两年好些,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就得替你爸爸操操心……之前那个漂亮姑娘怎么不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