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安泽文疑惑的目光,在静静停顿了那么几秒之后,他复述了秦姗在审讯时交代的那些事情。
听完陈双喜的遭遇,安泽文的身体顿时僵硬,好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提线木偶似的整个人一下就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虽说赵伟华罪不至死,邱彬也罪不至死,但就是因为当年的“视若无睹”,无辜的陈双喜却因此而死;同时,也正因为对生活彻底失去了希望的陈双喜选择走向死亡,赵伟华和邱彬才会间接或直接死在秦姗手里。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和死在张文佳手里的那七个人一模一样,和死在徐子轩亲生父亲手里的那些无辜之人一模一样。
眼见安泽文原本苍白的脸愈发显得惨淡无血,徐子轩能体会他此刻的懊悔无及。说真的,如果把这些人命都算在赵伟华副局长身上,亦或是都算在安泽文身上,似乎太过残忍也并不公平。
培根曾说,一次犯罪污染了水流,一次不公正的司法污染的是水源。然而此刻徐子轩却认为,执法者每一次漠视的“装睡”就如同平地而起的高山截断了司法本该连绵不断的水源,无论是谁想再找到源头就必须越过高山或者绕很远的路,许多人也就会在这个无望的寻找过程中渐渐放弃。
他咽了咽口水,苦涩一笑:“但罗涛的案子还是一个谜团。秦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他都已经承认自己杀了邱彬,险些杀了他大哥秦强,还有故意利用米酵酸菌给纹身店老板下毒,甚至一手制造了冷藏车断肢案的车祸,可罗涛醉酒车祸意外案又是谁做的?”
“还有,既然秦姗故意下毒纹身店老板的目的是提供‘牧羊人’黄石水的线索给警方,那么对黄石水实施灭口的人到底是谁?”
“你们竟然还能分析讨论这些事情?!”
一直憋着话的安灏禹不敢置信般地偏过了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此刻他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先是看了眼把自己养大的父亲,又把灼灼目光落在了最亲密最信任的人脸上。
“徐子轩,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吗?”说话间,他忽然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意味着,所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我们面前!他瞒着你,瞒着我,而且到现在妈都还蒙在鼓里!”
“小禹”安泽文着急喊出儿子名字的声音几乎是沙哑的。
“你不配当她的丈夫!你自诩没有对终身不孕还得了抑郁症的她始乱终弃,可你一直没告诉他其实你和别人曾有过一个孩子!你也不配当一个父亲,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以眼睛不眨就送给别人,看到我这个孤儿大发善心领养了回去却依然丢家里从来不闻不问!”
安灏禹低吼的声音几乎可以算作咆哮,他泛起了血丝的眼睛一下看到那个玻璃瓶子,就像是什么宝贝似的被安泽文一直握在手心,它是那样刺眼,和自己对过去的认知全然格格不入。
他一个箭步冲到安泽文面前,狠狠一把夺过,想也没想就将玻璃瓶子甩手扔在了地上。
徐子轩大喊着“不”霍然起身努力伸长手臂想要接住,然而伴随“啪”的沉闷落地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装着安泽文心底最不堪回首纪念的玻璃瓶子摔得粉碎,青烟弥漫升腾。
那是张文佳的孩子是张文佳费尽心力要去拼一个未来的孩子。
到头来,谁会知道不过只是一场海市蜃楼的梦境罢了。
面对吼出这些冷凝话语的安灏禹,面对做出这疯狂举动的安灏禹,徐子轩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然慌乱得无处安放。
原来,他就像是一座长期处于相对静止状态的休眠火山,他不仅没有丧失火山活动能力,而且还保存着完好的火山锥形态,一旦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冲破阻力,火山的喷发就是以爆发式进行的,甚至变得更加猛烈了。
“你更不配当一个警察,张文佳之所以变成连环shā • rén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什么叫她设计了你”
安灏禹一下顿住了,身体也忽然变得僵硬。
蓦然间,他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在安塬区调查几起意外中毒案的时候,曾在街角一家咖啡店里看到过张文佳,她当时看着徐子轩的眼神无论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那种夹杂着得偿所愿的哀伤每每回忆起来他都觉得后背发凉
是啊安灏禹始料不及地反应过来,猛然低头扫过那洒落一地的青灰色粉末,如果张文佳的孩子果真意外夭折,那么好容易可以出狱的她,那么年逾古稀的她,鱼死网破般做现在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不惜拼尽余生最后的生命,不惜让秦姗自投罗网,不惜让拉谢展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