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她…”江夏想起上次他说的老年痴呆。
“就是不记得我,我站他面前他以为我是护工。”闫小山说完走到他妈妈面前,给她拿了个手帕:“妈,小山当时送你的礼物,你不记得了?”
“记得…特地给我画的,我一直好好收着呢…可是我的小山好像忘了我…都不来看我。”
“我就是小山啊,你看看我,这个鼻子,跟你不是一摸一样吗?”闫小山拿她的手去碰自己的鼻子。
“啊…是跟我挺像的…你是我的小山?”
“是啊,你仔细看看。”
“是是…是我的小山,”妇女拿手去摸他的头,忽又像是看到什么害怕的东西似的收回手:“不…不是,小山他每次来都给我看视频的,啊…不对,小山他在视频里…”
江夏一边看他们对话,一边听身后江华言辞慢慢消极:“江夏…爸爸是对不起你,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折磨我,你知道每天护工带我去上厕所那种眼神吗啊?比死了还难受啊…”
随后情绪又开始激动且焦虑起来:“还得是哪天人少的时候,完了,这次以后他们肯定防着我,得是晚点儿,最好大家忙得不行的时间。”
“要是医学再发达点儿就好了。”闫小山等他妈妈继续盯着鸟儿看的时候,感叹了一句:“老年痴呆治不好,药还是要大把的吃。大自然的可怕就是,很无奈,还得承受。”
“其实我能懂他,”江夏心里叹口气,嘴上没有情绪:“生命的形态不好的时候,确实会让人感到屈辱,所以我爸爸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什么责任?”
“不能…怎么说,他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放弃他,有一次他骂了我一个多小时,最后哭了,问我,他为什么没有决定自己死的权利,为什么他的命要握在我手里,他说我是因为恨他,才这么折磨他。”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大部分孩子,都希望父母能多活久一点,好像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像是种本能,是不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
“基因里的?”江夏思索,摇摇头,无奈一笑:“我那天也是冲动,问他,你有那么多种求死的方法,为什么不试试。”
“你这么说的?是气话还是…”
“是真心话,”江夏望了眼身后还在自言自语的江华:“我后来为我这种真实的想法感到内疚,可我又困惑,觉得我根本没有内疚的理由。”
他低了头,望了眼地上的砖纹,有些已经裂了,缓缓继续说:
“因为…其实他是把命交到我手上的,他让我来决定给不给他继续交疗养费用,他就可以被迫死去,而不是自己寻死。先前护工跟我说过,他拿枕头捂自己,却在最后关头,怕了。所以…他想让我来决定,而我又不能去做决定,或者说,我不知道怎么做决定。”
“有时候尊严比生命更重要,但是到最后生存的本能又打败了他的自尊心…”闫小山听懂了他的为难,是种无法解决的难题。
“那天说了这话,他就停止无休止地骂我,开始寻找一种意外,意外跌落,瞬间死亡,但是一直受伤,没有随他的愿。”
“就算是意外跌落,在那一瞬间还会本能的护住头,怎么都抵不过本能。”闫小山见他妈妈望着鸟儿在那笑,嘴角流了些唾液,上前帮她擦了擦:“我觉得…人大概是不想有遗憾,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可能是,”江夏见江华闭眼像是睡着,叹息般说:“明明知道,有一种结果对谁都好,却还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造成无法换回的后果。”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闫小山起身,想将这种沉重的话题抛开:“大多数人,从来不去想这些,只是顺着感情或者规则去做事。”
“你是在夸我是吗?”江夏认真在确定他的第一感受。
“对,是在夸你。”闫小山笑他太认真,想起什么事来:“对了,我现在不住在浣花路了,住在季常的别墅里。”
“那…那天那个…”脑子里闪过仲季常的脸,又被那天一脸担心闫小山的人代替,后又觉得自己可能问多了。
“他还住那里,”闫小山知道他在关心自己,低头笑了笑:“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
在暗里待久了,阳光一出来,人就喜欢出来晒,晒久了又觉得倦,又会跑到阴影里待着。
最好的就是,站在一片阴影里,阳光就在你眼前不远,伸手就能碰到,一回身又能躲起来。
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自己可以选择的境况,而不是被迫只能待在烈日里苦热,或者是只能处在阴影里无法走出去的冰凉。
第49章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