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开始联想陈婶儿说的话,她的罪,她孙子来受。
他觉得那是不对的,甚至可以说,他觉得世界有因果,但是根本没有报应一说,什么是报应呢?
有人穷困潦倒,或者死状惨烈就常常听见有人说:
哎呀,这人肯定是坏事做多了,才有此报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德行不够好的就该有此下场;他肯定是周身气场不好,气场又跟人的好坏有关…
其实自己周围好些人都过得并不好,却都待人平和,从不害人,反而被欺骗,被辱骂,所以这些都是说不通的。
但还是有人就那么认为,就那么去说。
“你爸爸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小就告诉你,你周围是死亡都跟你有关系,并且指着一个证据去证明,那就是你的眼睛对不对?”
“嗯…”
“世界上很多东西无法解释之前,或者没有确定证据之前,一切都是人为猜测而已。”
曹琴霜开始劝慰他:“照你爸爸说的,你身边有人去世,你爸爸不也看得见,那怎么不说他是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原因呢?就因为他眼珠子跟许多人一样是黑色?就连地狱有没有,都还不清楚,就那么胡乱说,你还就信了。”
她起身把照片放好,给他倒了杯水,笑说:“你刚刚那么挣扎,说明你爸爸给你种植的那颗种子你并不全信,于自己所理解的、不想接受的成了冲突,你要是还不放心,那就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通过自己的力量去证明。”
“怎么证明?”
“好好去对待和守护你身边的人,等你七老八十了,再来确定,跟你认识的是不是都会因为你去世呗。”
曹琴霜将水递给他:“死亡其实又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些人把它当作跟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一样是个自然规律。有些人甚至还觉着,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呵…如果真的能带人走,那你又怎么确认,所谓被你带走的那些人是高兴还是难过的?”
空间静默几分钟,江夏低头凝思,曹琴霜喝着水瞧他神色,脸色却有一层关于自己的烦心事笼罩着她。
她心里在想:要是你真的能带我去地狱,我还好奇地狱什么样子,那里美不美?比上这人世间,说不定有这么新鲜的事情。
人啊,说人生百态,也就那么几百种,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事儿,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能问问,”江夏接过水喝了一口,想起说他弟弟的那些流言:“你弟弟,是因为什么自杀的吗?”
“哎…”曹琴霜面容疲倦,本来她不想拿这种事来作为安慰人的条件,所以才胡乱编造了一个轻松的故事。
不过转而一想,确实漏洞百出,不免取笑自己不够真诚,只好说:“也还是因为他被人种植了一个思想。”
“什么思想。”
“怎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别人告诉他,他和他姐姐的关系不正常。”
“姐弟之间的关系?”
“是啊,世间千百种情感,亲情、友情、爱情、兄弟情、陌生人的偶然羁绊、说不清道不明,你说姐弟之间的情感要是怎么样是正常,怎么样是不正常?”
“我也是说不好。”
“大了一起睡一张床上不行、手牵手不行、只要一有事情找对方不行、为对方而活着不行、心里的位置多过自己的妻子不行、对方难过了安慰对方给个紧紧地拥抱,亲亲脸颊不行…”
曹琴霜又站在那窗户边上,点了根烟:
“我其实很好奇,姐姐妹妹这么做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姐姐弟弟、哥哥妹妹,就成了不成体统,觉得你们之间肯定超越了普通姐弟感情……他当时来找我,觉得很痛苦,说他老婆逼他跟我断绝来往。”
一口烟雾吐了出来,随着烟雾散去,轻松的面容换成了愁容,渐渐在脸上显出来,她无奈笑了笑继续说:
“我对他说,如果你妻子真的在意,那你就听她的话,好好跟她过日子,姐姐就在远处观望你,祝福你一样的。他那天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我以为这只是个小问题,还跟他说:生活嘛,行为和精神是可以分开的,你生活在别处,心里面儿忠于你自己的信念和情感就可以了。”
江夏见她眼睛里渐渐有了泪,但是一直在里面停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很干净。
她仰头把眼睛强睁着,似是要让那些泪挥发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最后…他觉得我那种想法是一种背叛,这种思想,其实是我以前给他种下的…”她又停了几分钟,干脆转过身望向窗户外面:
“以前父母忙,家里面儿都是我跟他待着,我当然是要多照顾他一些了,他有什么问题都问我,关于生活和信念,我们时常在被窝里探讨。我就那么告诉他:人活着,不朝着自己的信念走,与之违背,那还不如不活着,尤其是,人得忠于自己的情感,不能因为世俗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