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燃……”
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晦涩难辨的声音。声音即刻被身边的咒骂声吞没,不远处隐隐传来潺潺的水声。周易迷迷糊糊的微微睁开双眼,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能感觉到身体正在被人移动着、颠簸着,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你tā • mā • de能不能小心点儿!”
“这儿太他妈滑了,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看得见啊!”
“这人看着这么瘦,还挺沉的。”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走快点儿?!磨磨唧唧等着挨枪子儿吗?!”
“要不你来抬!就他妈会在一旁瞎逼逼!”
“都给我闭嘴!赶紧把人抬上船!”
周易躺在担架上,望着高悬的明月和稀疏的星空,听着围绕着他的人压低声音的争吵。身体是比之前更加严重的虚弱和瘫软,他甚至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他半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在身旁人的慌乱中默默辨认着梦里的那些“烟花声”。那是58步/枪子弹和9手/枪子弹出膛时交织出的声响。从声音的频密度可以判断,那边激战正酣,周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激动和担忧同时占据着心间。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无数个殚精竭虑的日夜,小心翼翼的掩藏身份,演戏演到心力交瘁,忍受着对爱人的相思之苦,为的都是这一天。
这里地处偏僻,不论是侦察工作还是大部队潜入的难度都非常之大。周易这些天坐在窗口看着对面工厂的地势,心里一直在忧虑着这易守难攻的据点到底该怎么以最小的战损拿下。他的工作到此已经完结,他的力量也已全部耗尽,接下来就是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战友,可以打下漂亮的一仗。
周易被抬上一艘小艇,江水的潮湿笼罩着他高热的皮肤,让他控制不住的打着寒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活着。
马达的噪音被湍急的水流声吞没,小艇在月光中悄然朝着上游驶去。船上除了周易,每一个人都精神高度紧张,甚至没人注意到他已经醒来。周易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小艇里加上他一共六个人,除贺筠和医生外,还有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周易房间门外的看守,外号九条。周易早就看出这个九条以前当过兵,另外两个人他之前没见过,无论从身形还是气质上与九条都颇为相似,应该也都接受过专业训练,怕是都不好对付。
小舟逆流而上,行了许久。周易知道这是为了躲避警犬的追踪。枪声和爆破声变得越来越飘渺,几乎快要听不见。
周易缓缓抬起一只手,喉间发出沙哑破碎的shen • yin。贺筠赶忙来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贺筠不禁紧锁起眉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水……”周易艰难的低语着。
贺筠赶忙从背包里找出水,托起周易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口小口的给他喂着水。清凉的水沿着干裂出血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衫,被夜风一吹冷得周易不停颤抖着。贺筠看着他被月光照得异常苍白的皮肤,内心一阵不忍,找出了保温毯盖在他身上。
“医生,他的烧怎么还不退?你不是已经给他用过退烧药了吗?”
被强行绑过来的王医生唯唯诺诺的看着贺筠,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见钱眼开答应了这份工作,他一个罪不致死的小喽啰,居然要被迫跟着这帮毒贩亡命天涯。
“因为周先生身上的伤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这个地方本就湿热不利于伤口恢复,他这段时间又一直不好好进食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免疫力严重下降,我已经给他注she抗生素,但是他的接受度并不好。”
“抗生素有那么多种类,这种不行就换一种,这不用我教你吧?!”
“可……可是我们现有的药品里只有青霉素和庆大霉素。因为周先生被使用了肌肉松弛剂,这种药物会对呼吸产生抑制作用,之前一直严格控制用量才没对他的呼吸产生大的影响。但是庆大霉素会增强肌肉松弛剂的作用,我无法估计药物干扰会对他的呼吸产生多大的影响,为了保证安全最好在有呼吸辅助设备的情况下再换抗生素,否则最坏的结果可能是……窒息而……而……”
贺筠默默攥起拳头,对着船尾掌舵的男人问道:“魏五,上岸之后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越过国境线?”
魏五答道:“我们要走的路全是原始森林,正常行进最快也要两天。但是如果要抬着个人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他默默瞥了眼周易,很显然对贺筠硬要带上这个大累赘非常不满。
贺筠没空理他的态度,而是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捧着周易的脸,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周易,你再坚持两天好不好?等我们到了国外,我会第一时间带你去医院,给你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撑下去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