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对这个东西的真实性存疑。且不说机关算尽地窥探天命,即便是得道成仙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然而据传,算尽天机的玄门修者能借助玄丝傀儡逃脱惩戒。
占卜凶吉的事情但凡沾些修行的门派都会,可先不说能不能算尽,就算真有人通天之能大概也不会轻易尝试,有句老话:卦不敢算尽,恐天命无常。
诸法之下,无常才是常,算尽则意味着绝无转圜即成定局,所以传闻中的这些,时序都只当民间夸大,更何况用什么傀儡消灾解厄?
残卷记载和民间传闻中有很多种傀儡,最常见的:写了生辰八字焚烧的草人,也可以看做是用来挡灾,还有巫祝之术,也就是咒杀,低级一些的也要用到傀儡人偶这样的东西为媒介。然而这里的人对玄门傀儡的描述过于神乎其神,天道又不傻,一次两次只当是他侥幸,可太重的罪,区区傀儡如何消灾解厄?
修行不假,果报也不假,善因恶果,自有定数,逃避一二已经是幸运至极,就连时序这样半瓶子水晃荡的也能知道的道理,要是硬要说,最多也就是须弥之中或许有其他法则。
总之没出什么幺蛾子,时序也忙着别的事情,便移开注意力去专心盯着狎鱼跟府君了。
果然,他料地不错,府君刚被下大牢狎鱼便沉不住气了。尽管前一天还在嘴硬说着‘不认识’,可当天就出现在大牢里换了房檐蹲着。
时序趁着白天借狎鱼避雨的时候往他身上下了符咒,就等着他自己露马脚,而这天晚上,符箓出现在了大牢里。
时序于是也做鸡鸣狗盗的打扮夜探大牢,换夜行衣的时候还在嘀咕自己败坏门风,想了想燃灯观也并没有什么好门风,自己也是迫于无奈,遂欣然前往。
——保命的事情,怎么能说无耻呢?
因为大雨,大牢已经成了水牢,雨水漫进来足有膝盖深,水面浮着几只被淹死的老鼠,还有泡的发黑的稻草,阴暗逼仄的牢房里气味难闻,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府君泰然盘坐,两眼微合,牢房椽上坐着一只石头小兽喋喋不休说些车轱辘话。
外面的人都疯了,屠刀将近,晋州除了活祭以外只能等死,然而数万人生死攸关的时候,大牢里两个人呆在一起,一个时不时咳嗽几声,专心地听那石头小兽聒噪,气氛居然有点……现世安好?
脑子里出现这四个字,时序翻了个白眼,贴了隐身符慢慢靠近。府君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白色囚服上还有新旧不一的斑斑血迹,不知道是来自哪一任主人或是府君本人。
离得近了一些,狎鱼毫无营养的话清晰起来:
屋顶上,狎鱼的石头脚哐当踹着木头椽:“大人!大人!”
府君嘴角上挑,笑里带着几分宠溺,捂着嘴咳血。
“大人你理理我!”狎鱼见府君不说话,在椽上撒娇打滚,极尽所地吸引那人注意:“你快说话!”
“咳咳……我看你自己玩的很开心。”府君终于睁开眼,连呼吸都有些艰难,语气却有些难以掩藏的愉悦:“说了让你乖乖呆着,不要随意跑出来,怎么跑这里来了?”
“唉……”狎鱼的石头五官做起人类表情来很僵硬,他唉声叹气时只能看见他的五官乱七八糟挤到一起,有些令人心情愉悦的滑稽:“大人准备何时归位?我今天看到他们那么说你,气死了!”
府君捂着嘴,又咳出几口血,狎鱼急着下来看,还没动就被府君拦住,“别下来”,他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要他别动:“……快了。”
椽上的小东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开始骂白日里那些人狗眼不识泰山,府君淡淡笑着,听他逐渐言语粗鄙,也仅仅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无奈叹了几口气。
时序拖着下颌思考:
所以这位府君是天上神官,下凡来渡劫?近来听过的耳熟神官只有水君,难不成府君就是水君?
时序依旧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但是还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若是神官下凡历劫,遭些劫难很正常,智慧远超凡人也正常,可是渡劫似乎不能带着神官记忆转生?这位大人似乎带着神官记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首先这很离谱,再有,他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很奇怪——若是上界之人,更应该深谙顺应天道,不可逆天而为的道理,可他却一副想尽办法要将天捅个窟窿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神官。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明明熟得很,关系也不差,还在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遇见的时候,装没看见,装!不!认!识!
终于验证这一点,尽管早有猜测时序还是气地牙齿紧咬,磨地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