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活在自责、痛苦、罪过之中。
艺术馆内的音响忽然放起了轻音乐,舒缓空旷,算是缓和了我和赵曦雯当下的幽寂。
她的秘密太沉重,比她做过心脏移植手术这件事,沉重百倍。
我将手中的奶茶放到一边,她却双手捧着奶茶,两眼直直的对着石板地面发呆,声音微弱,“五年前的今天,医生把她的心脏放到了我的身体里,大概就是这个时间吧,我记得手术那天,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手术之前,我们还一起约好,要去同一所学校念书。”
她微微苦笑,喘息都变的用力。
我试探开口,“你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自愿把心脏给了你……是吗……”
赵曦雯的目光一点一点回了神,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我,眸子里的温柔氲在她的眼底。她差一点就流了泪,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身拿起画笔,起身在面墙上,一笔一笔的,描绘着那个洁白天使。
我想,关于她和她朋友的事,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口,她的朋友到底是自愿将心脏捐赠给她,还是另有他因,都要等赵曦雯自己去解答。
而我渐渐懂了,她为什么会说,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声音,因为另一个声音,是她用痛苦和自责幻想出来的。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就那么默默地陪着她画画,时不时讨教哪几种颜料能调制出我想要的颜色。
我没有把今天的见面,当成必须聊出什么内容的座谈会,赵曦雯的秘密很多,但她同样是秘密的承受者,在没有了解事实之前,她也很难过。
还是先从朋友做起,对于心门闭塞的人来说,温柔是最好的方式。
只不过,我还是因为她刚刚的话诧异了一番,她说五年前的今天,就是她手术的日子。我回想着那六十六个住院视频的标注日期,好像的确是这样。
赵曦雯站在墙壁前画画,我一手托着外卖盒子,一手拿着筷子,时不时往她嘴里塞点虾尾肉或是小蛋糕,她很快从刚刚的低落情绪中走出,我绝口不谈那颗心脏的事,她也明白,我在刻意让她开心。
整整三个小时,她只画了“天使”的裙边,细节勾勒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我纳闷着,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处女座啊?强迫症?”
赵曦雯掩嘴笑出了声,“你猜的还挺准。”
我看着她已经脏掉的黑裙子,说道:“你画了三个小时了,很累了吧,眼看着天要黑了,我陪你去商场,买几身新衣服吧。我感觉……你穿红色、天蓝色的裙子,会比黑色好看。”
她摇着头,拒绝的干脆,“我穿黑色习惯了。”她顿了顿,“不过……晚点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我没有朋友,也没有车,我不太习惯坐陌生人的车……”
我点着头,“可以的,刚好我晚上没什么事。”
她转过身,继续对着墙面描边,眼里的认真,仿若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眼下的天进入了幽暗黄昏,远处火烧的天际,映衬着整片城区,艺术馆外亮了灯,后院的四盏照明灯,将墙上的画作,照耀的更浓郁了些。几只行动迟缓的飞虫在灯泡下扑闪扑闪,它们看上去老态龙钟,忘记这座城市即将入冬,还在那里拼命地向着光亮处奋不顾身。
我站在赵曦雯身后,偷偷给她和墙面拍了照片,发给了秦家骏。
我还以为秦家骏会点评一番赵曦雯的画作,谁知,他竟然发了一张自己的大头自拍给我。
照片里的他,很懵然的对着屏幕看,显然是不小心按下的。
很快,他给我发来一段字,“我想给你看看我的办公桌,结果变成了自拍。”
我顺手给他也发去了一张自拍照,他回了我一个笑眯眯的表情,“老婆今天辛苦了,晚上回家我为你亲自下厨。”
我拒绝道:“晚上我要陪赵曦雯,你自己在家吃。”我接着发送,“魏俊屹的事,你有进展了吗?”
他回复道:“还在找,应该可以找到适合的捐赠者。律师那边整理出了梅慧红这几年在税务上做手脚的信息资料,现在距离彻底扳倒她,就差赵曦雯和赵经财这一步。”
我信心满满,“我觉得赵曦雯会帮我!”
他写道:“你继续做赵曦雯的工作,我这边继续调查梅慧红贩卖人体器官的交易,至于那栋医药大楼,我会找个合理理由,进去搜查。”
我差点供出瑞拉今晚要夜闯医药大楼的事,打了一行字以后,又即刻删掉,发送着,“晚上自己乖乖吃饭,我陪赵曦雯办完事,就回去。”
秦家骏破天荒的连续发了三个亲亲小嘴的图案,还是下载的表情包,怎么看怎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