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闻浅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对劲。但是我已经存在了,虽然不知道被谁操控,可是我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更无须证明我就是你这种奇怪的命题。”他望着闻浅,仿佛闻浅是他多年不见的友人,仿佛他们在说什么知心话似的。“你应该明白吧?我会找到那个人,然后杀了他。”
假闻浅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在此之前,他会找出闻浅身上的秘密,然后杀了他。
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相似的自己,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如果让如此了解自己的人活在世界上,恐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了。
而闻浅对此全部的回应,也只是嗤笑一声。
只有这个扭曲的世界,才会诞生出如此扭曲的人格。闻浅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但毫无疑问,从那以后这个世界的剧情就走向了崩坏。就如同这个校园一样,平平无奇的日常里蕴含着这么多无处安放的恶意,于是都施加到了闻浅身上。
从最开始闻浅就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施加在他身上的恶意如此肆无忌惮?更别提他所背负的杀害冯静云的罪名只是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所以为什么是他呢?
曾经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齐滢滢的那句话提醒了他。
齐滢滢说——
“所有人里就只有你一个蠢货,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你那愚蠢的生活!你凭什么?!”
是啊,他凭什么呢?
因为……“闻浅”根本就不会“刷新”啊。
644里那么多具死去却未消失的尸体就是铁证,不管假闻浅杀了他多少次,那个永远单纯的“闻浅”仍然会在第二天出现在校园里。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恐怕是因为假闻浅杀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也不知道主神是如何做到的,提前创造出“里世界”里的他,而真正的闻浅则要晚一个多月才正式到来。
平时校园里生活的所有人,都曾是杀死自己的罪人。远远看去是正常人,其实早就已异化成了怪物。他们扮演着合格的自己,在虚伪和痛苦中粉饰太平,于是只好将拳头打向什么也无需背负的“闻浅”。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可是为什么都将矛头指向学生呢?这片黑暗森林为什么独独笼罩着象牙塔一般的校园?大约是因为只有孩子才正处于这个多愁善感的季节。每一周,孩子们杀死了懦弱的自己,又产生了另一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每一周,孩子们自相残杀,让更加冷血更加残忍的、新的自己活了下来。每一周,都是对自己的一次否定,对黑暗的一次妥协。到最后——一直杀到——孩子们毕业了。
从学校生产出一批批看似正常的怪物,就这样组成了一个社会。
假闻浅朝他走来。闻浅望着他,眯了眯眼,眼神中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酷。
“有梦想是好事,可是……”闻浅似笑又似叹地扶着额角,“游戏已经结束了。”
假闻浅猝然看向他。闻浅看见他这副错愕的表情,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手掌,却不为任何人庆祝,反倒像是为假闻浅而演奏的丧歌。
“你、说什么——?”假闻浅像卡壳了一般,神情有些茫然,仿佛有一片看不见的白雾挡在了他的面前,看得不真切,可只差一点就能够到真相了——“什么游戏?”
闻浅并没有那么好心为假闻浅解惑,只是对7788说:“我早就说过,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复制品。”像是对待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闻浅无奈地说:“主神那个家伙,弄出来我不是我,赵无眠不是赵无眠的,而我居然也在这样一个四不像的世界里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7788指出:“宿主,您不是在期待赵无眠嘛。”虽然他还没见过赵无眠长什么样,方才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往事,7788都不知晓。只看见突然之间假闻浅就掐住自家宿主的脖子,快把他掐死了,而又莫名其妙地,自家宿主竟然挣开了假闻浅的束缚,攻守易形了。
闻浅什么也没说,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赵无眠已经死了。”他又说:“赵怀荣和杜权书也已经死了,任务早就完成了。”
“什么?”7788还没反应过来,“主角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闻浅笑着指出:“可是在上一周,赵怀荣他们两个不是已经被‘自己’杀死了么?现在的赵怀荣和杜权书,还是最开始的那两个人吗?”
7788一怔。是啊,最初的小说里,赵怀荣可是个小甜椒人设啊。真正的赵怀荣……根本就不会嫉妒任何人,更不会如此心胸狭窄。所以——现在的赵怀荣是谁?由他而产生出来的怪物,真的还是他本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