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方容叙倍感意外的是,纪白雨并未发出质疑,而是点点头,望向窗外过分晴朗的天色:“那莫非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尽管这很可能成为事实,方容叙没法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我不知道何时解禁,但城里的资源很丰富,暂居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是这样吗。”
“嗯。天色尚早,可以随便转转,多掌握一下周边的情报。电网瘫痪,路灯没了能源供应,日落之后行动就会有诸多不便了。你怎么想?”
“我无处可去。不麻烦的话……请带上我。”
“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想来,这一切都在pes的预料之中了。
再次经过雕塑前,方容叙停了脚步。他拿了刚才的塑料袋,抖开,小心地从水中兜起一条鱼,系了个十字活结,向纪白雨递去。
“做什么?”少女疑惑地看向他。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很在意它。留在这里没人换水喂食,断然活不长久,不如带它走。”
那是一条通体橙黄的锦鲤,在其他一众花色繁复绚烂的鱼中显得甚是不同。
有一瞬间,少女的眼中倏地闪现出光亮,却很快没入深潭,消失殆尽,伸向半空中欲接的手也垂了下去:“确实……它们都很可怜。明明应是自由的个体,却被囚禁在狭小的空间里,不仅生死无法自行定夺,就连身姿样貌也是生给人类看的。”
“你可以改变现状啊。”
“不,还是算了。”
“为什么?”方容叙不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纪白雨的神色彻底冷却:“我不愿意它在我手里断送性命。”
方容叙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想伤害,从而拒绝负责,这与他曾经的心态如出一辙。哪怕明知放任自由的结局不会更好,只要走开,不回头去看,就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干净。从十岁出头的小鬼,到年满十八的成人,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曾对此抱持着十足的信心,尽管屡屡经受挑战,也从未认输过。直到一切急转而下的时刻来临,那些他曾经刻意无视的东西兜兜转转,最终又缠上了他。
因为某种毫无根据又令他深信不疑的模糊感觉,让他从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身上隐约窥见了与他十分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带着普通人所没有的束缚,现在,命运又被绑在了同一条小船上。他想要做些什么,为少女,亦为他自己,带来些许打破桎梏的希望。
“那我来吧。”他见纪白雨仍然退缩,便冲她笑了笑,自己拿稳了袋子。沉甸甸的感觉足够真实。到底是一条生命啊,无论有多少可以用来推卸责任的理由,都不能轻易将之视为儿戏。
“等等……池里有很多鱼,为什么单单挑中它?”
“就像我们今天相遇一样,巧合吧。”他在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3章警局
尽管是熟悉的地段,两三公里的路也走了近半小时。警局干净简洁的蓝白配色闯入视线,十分显眼,让方容叙不自觉地心里打鼓,意识到来此地并不合适。被绑架时,pes的人在交谈时曾无意透露过,警局里有对他来说十分关键的信息,可方容叙本应知道,他永远不能相信对方的纰漏。与pes打交道的多年经验已经揭示了一个事实,他的一切妄动都会让自己成为输家。信息的不对称也让他深陷迷茫——他甚至不知道来这儿具体该做什么。翻找纸质文档,还是黑进系统搜索案情记录?一点点希望就让他受人摆布了。他不禁懊恼。
“怎么了?”纪白雨歪着头观察他的反应。
警局是令他不快的地方。最初被pes纠缠时,他常常梦想站在这玻璃门前,坚定地走进去投案,将他遭遇的一切尽情倾吐,彻底摆脱痛恨的事情。可终究是梦罢了。那些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里的公职人员,有谁能想象他的痛苦?更别提相信他被迫害妄想症式的发言。事实上,他曾进去过一回,被执勤民警打发回家。他们声称第二天会出警调查,可第二天方容叙枯坐整日,等来的只有pes的人。pes让他度过了无比痛苦的一个月,从那之后,他彻底放弃了反抗。但现在,巨大的灾变或许象征着一次洗牌,方容叙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放过任何渺茫的机会。
“我们进去吧。”他对纪白雨说道。
少女似有犹疑,但什么都没说,和他一同进门。
正对门的墙上“立警为公,执法为民”八个烫金大字十分醒目。左侧宣传栏里是各种海报和执勤名单,方容叙扫了一眼,便知大多都是出事前贴上的。提醒民宅火灾、盗窃一类案件频发的告示中间偶有几张格外醒目的,内容则与更为严重的恶xìng • shì件有关。总之,没有与黑色风暴相关的。想必出那么大的事,已经无须用纸质通知告知了。他无心细看,向反方向拐去。右边是一段颇长的走廊,两侧不同职能的房间接连不断,却不见一扇窗子。户外烈日当头,此处竟格外阴暗,只在尽头有些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