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雨点头答应,从旁边绕过。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洗菜切菜的声响竟令她感到怀念。自从高中住校以来,就少有全家踏实地围坐桌边共同进餐的时候,至于安静看着伯母做饭的背影,或去给她打打下手,更是遥远的记忆了。
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纪白雨?”方容叙擦了擦手,转过身来。
“啊……我来帮忙。”
“太好了,那你来切西红柿可以吗?切块就行,不用太小。还有土豆要擦丝。围裙在橱柜里。”
“嗯。”纪白雨系上围裙,站在案板前。在她右侧,方容叙拧开灶火,倒油放菜,不断翻炒。高温下油与水分碰撞爆响,渐相交融,咝咝地化作烟气蒸腾,食材自然、不加修饰的香味开始蔓延。而左边,高芩千在清洗水果。她安静地绷着脸,嘴角保持一个极缓的弧度,介于柔和与刚硬之间的中立状态,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纪白雨注意到高芩千的左臂上有一条绑带。其实她昨天就看到了,只当是个普通的装饰,没有在意,现在两人挨得很近,她才发现那布条下似乎还包着一个硬质圆环,套在学姐的胳膊上。她有些好奇,想一问究竟,却在话滑到嘴边时咽了回来。臂环既然被裹得严严实实,想来不是学姐乐于向人展示的东西,自己又何必令她不悦呢。
罢了……
“你在看什么?”高芩千突然偏过头来,把一只皮色青绿的香梨塞进她手里,“切完菜了就帮我拿个碗来。”
纪白雨匆忙移开视线,找出玻璃碗盛放水果。
抽油烟机被关掉,厨房里安静了许多。方容叙盛出炒菜装盘,笑着对他们说:“两位辛苦,可以吃饭了。”
客厅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看不出一点刚才一团杂乱的迹象。菜端上桌,并不丰盛,但味道格外美好。能在这里够安稳地坐下来,吃一顿平平常常的饭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了。纪白雨知道这种正常饮食很快就会被罐头和速食替代。冰箱的储存空间有限,普通的蔬菜水果在夏季根本放不久。
几人随意聊了聊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倒也轻松。但高芩千却始终显得心不在焉,用筷子尖拨拉着碗里的几根青菜,直到它们被压到了米饭的下面,也并无夹起来的意图。她朝天花板上望了好几次,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对了,我去看一眼你们带回来的人。”吃到一半,钟戍说道。
方容叙点点头,起身另盛了一碗饭菜,倾身递去。
钟戍拿着饭菜消失在楼梯转角不过半分来钟,楼上就传来一声隐忍的“糟”。不等纪、方二人反应,高芩千已经奔上楼梯。她和钟戍似乎在二层简短地交流了几句,接着只见钟戍黑着脸走到护栏处,对他们说道:“出事了。”
安置男子的房间大敞着门。和床柱拴在一起的手铐以及绑人的麻绳都在,那个上午对他们大打出手的人却无影无踪。高芩千靠在墙上,面无血色。尽管她拼命按捺,纪白雨还是能看出学姐的激动与紧张。融在空气里的诡谲气氛,好像这里不是丢了一个人,而是某件凶案的事发现场。
“钟戍,你……”方容叙面对表情极不晴朗的警官,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
“人不见了。”钟戍沉声道。
方容叙被他的表现和话语惹得略有恼火:“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自己挣开绳子,然后脱掉了手铐?”他蹲下拽了拽完好的银色钢圈,扣成锁链的铁环相撞,发出金属特有的脆响。
“我没有放走他。”钟戍直视对方,字字斩钉截铁,毫不理亏。
方容叙不为所动:“钥匙在你手上,餐前只有你一人不在厨房,刚刚也是你先上来的,我应该往哪里动心思?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针锋相对之时,高芩千突然一个闪身,横在了中间。她沉默地立着,用并不宽厚的脊背阻挡住双向的明枪暗箭,直到无声的争执暂时休止。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她恢复了镇静,用简单平淡的语气开口道歉。
“学姐?”本不明朗的形势愈发混乱,纪白雨私心不愿看到高芩千卷进来。
方容叙不禁皱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不是他做的。”她对方、纪二人说道,又退后半步,侧对着钟戍,“事已至此,我不想瞒了。”
“等等,”钟戍按住她的肩膀,“这么轻易的……如果是为我辩白,大可不必。”
“我知道你不在乎。不过早晚的事情,拼命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
钟戍松开她:“你想好了就行。”
高芩千在方容叙旁边和他并排蹲下,仔细观察着地上那团绳子。其形态仍保持着一圈接一圈的样子,松散凌乱,末端的死扣倒是很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