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惋惜了别人的遭遇后,钟宛的重点又落回妹妹身上。他长出一口气,往后一仰倒在床上,继而感慨:“我非常庆幸,我妹妹只是被封存了记忆。她还算自由的,可以活动,可以散心,可以接触那些美好的事物。”
隐者点点头,随后像钟宛一样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腹部。这时,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未真正缩短,可他们居然感觉两颗心靠近了不少。没过多久,钟宛便扭头看向首领,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虽然我妹妹是被控制,身不由己,但一定会有人敌视她,将她视作月神的帮凶,而非一名单纯的受害者,等她恢复记忆之后,她自己兴许也会这么觉得。所以,我希望看到你的选择,我想借鉴你的经验,又或者在开始实践之前,先跟着你一起探索。”
“讲句实话,你给了我很大压力。”隐者闭上双眼,低声道,“有些对我不满的人希望我能向你学习,可你非但给不了我正确答案,反而还需要请我来当老师。”
对隐者意见最大的,还是他那兄弟。钟宛想了想先生每日例行的批评,心里忽然间有了偏向,于是分外真挚地说:“你当然不需要向我学习了。你早就完成了我尚未完成的事,你把自己的亲人救了出来,这至少证明你是比我更成功的。”
“说起来,亲缘关系好像也是一种虚构的概念,但我不太确定,毕竟原生态的自然界里,也有些动物看重亲缘。”突然,隐者又提及他那特别的看法,只是这回他没念叨多久,因为他对自我观念的重视,未能敌过对亲人的依恋。
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变小,钟宛就有些想笑。不久后,钟宛问他:“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然给予了我们无限的可能性,是我们作茧自缚,放弃了许多天然拥有的好处?”
显然,隐者是有这种想法的,并且它直到现在还留存于他的脑海之中。他应了钟宛一声,旋即提到自己对“树”的改观,而后又从自身的经历,联想到全人类:他认为,人类像是从自然界离家出走以后,又想回归大自然,如果自然有生命,恐怕会笑话这些走了不少弯路的小孩儿。
自然的代表,可能就是“树”吧。钟宛和“树”近距离接触过,的确觉得它的姿态带有一些慈爱的味道。当时它对待钟宛,正好似母亲对待孩子,不过,母亲有时也会生气,钟宛相信,它不单单有温柔的一面,还有愤怒的一面,而那另外一种状态,隐者大约有幸见识过几次。
为了给首领面子,钟宛没提那些被蝴蝶泄露的往事。他怀里抱着隐者为他购买的有趣的新玩意儿,脑袋里琢磨着对方特别的思想,过了不知多久,才喃喃道:“人类社会这么奇妙,跟想象出的各种‘文化’脱不开关系,但想象到底是想象,它和现实有着差别,当人们发现它的漏洞,就到了修改它,甚至是完全推翻它的时刻。我猜,北大陆那边现在也是分崩离析的状态,毕竟月神的古制跟不上现在这个时代,我们兴许可以和当地的零散势力结为盟友,如此一来,也方便取得阵地。”
“我弟弟总批判我攻击性太强,整天光想着发动战争,却从来不指责你,好像你是一只没脾气的小绵羊一样。”隐者冷哼一声,看来对兄弟的态度不满,独自生气了一会儿,他才去接钟宛的话,告诉对方自己也想到了这里。
他的打算十分明确:等到部队进入北大陆以后,他就派遣下属,和当地的反抗者联系。然而他得力的手下,都是些不精通北大陆语言的,到时候他派人外出,钟宛估计得辛苦点儿,陪同伴一起前去。
翻译的任务还是好做的,可让钟宛这样的高级异能者去当翻译,恐怕有些大材小用了。因此,首领再度犹豫起来——他更想带着钟宛上战场,但那样一来,兴许就没人去和当地的队伍交涉了,他大约应该调整一下日程表,把沟通交流的事情提前。
首领在迟疑什么,钟宛大致能懂。这会儿他真真切切地笑出了声,笑过方说:“看样子,你是真的不肯依赖现代科技,也不太敢随便应用‘树’赐予的能力。谁说只有面对面才能够交流?我本人不在那里,我的形象和声音也一样可以传过去。”
“不错。年轻就是好啊,头脑转得快,奇思妙想也很多。”隐者睁开双目,直勾勾望着天花板,“你的投影突然出现,能带给两种群体不一样的感受。了解东、西大陆科技的人们,能通过这种方式,和我们顺利交流,至于北大陆的原始居民,他们或许会把你当成来自另一个地方的神。”
而且,装神弄鬼的事,好像也挺适合钟宛。隐者坐起身,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一阵后,就伸手把他拽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末了赞赏道:“很好,很好。你长相端正,身体健康,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