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清齐坐在床上看他,发现他把窗帘又拉开了,还叉着腰站在阳台上吹风,就好心提醒他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他听见先生的关心,也不好再肆意妄为,即刻关上窗户,从那儿退回来,蹲在床头柜跟前开始翻找。
不消多时,他摸出服务生们放在这儿供客人使用的护手霜,这就坐到床沿,颇为细致地给自己护理起来。师清齐放下电子书籍,偷眼观察他,看了一会儿心想:“这都是免费的……可能他认为‘不用白不用’吧。”
的确,钟宛活得没那么精细,师清齐揣测他的想法,还真的猜对了。他用力过猛,不慎多挤了一些护手霜出来,搓手搓了半刻钟,仍未消耗完毕,干脆弯下腰,一本正经地把双脚也护一护。
瞧着他那无比认真的模样,师清齐就笑了。片刻后,师清齐又靠过去,没话找话一般问他:“你感觉西大陆这边的生活怎么样?按照你的感受,是东大陆更好,还是西大陆更好?如果让你选择,你认为在哪里定居比较合适?”
东大陆科技发达,空气清新,最重要的是居住地安全。该处的居民区里只有人类,以及被人类驯养的生物,没有健壮魁梧的食人猛兽出没,所以钟宛最喜欢它。师清齐一问,他就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答,旋即又道:“等到战争结束了,我打算和妹妹一起在东大陆定居。我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房间——虽然那一整套住宅,都是首领分配给我的,房屋所有权并不在我手里,但只要我不离职,它就算是我的地盘,我可以随便使用它。”
每次跟他聊天,他都会在不经意间提起他的妹妹吕茜。师清齐看他总是在说妹妹,难免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产生了兴趣,当下追问:“你妹妹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月神抓走的?她叫月神控制着,应该丧失了本来的意识吧?她有没有伤害过你?”
吕茜是伤害过哥哥的,尽管那并非她的意志,而是月神的意志。钟宛沉默一瞬,将浴袍拉开一点,把她留下的印记展示给先生看。师清齐见状,浅浅地抽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再次询问:“你是不是想报复月神,比如结束她的生命,或者剥夺她的能力?”
“其实,这两样我都做不到。我还没亲手杀过人,我感觉那很恐怖,而异能者的能力,都是‘树’给予的,哪怕我排斥月神,不想让她继续拥有异能,我也拿她没办法,她一获得某种能力,就终身具备那能力了。”钟宛知道先生不太了解异能的事,因而耐心解释,末了轻声说,“我最基本的诉求也不难满足。月神至少得解除对我妹妹的控制,让她想起那些和我一起度过的日子。”
这诉求,还真是挺“基础”的。师清齐眨着眼睛考虑,感觉他的愿望并不难实现,是以轻轻点头,仿佛要替兄弟答应他。可隐者鲜少明确表态,这让他感到不安,他无法轻易托付信任,师清齐尚未张口,他就扯开话题,说自己的妹妹兴许会被首领喜欢,因为她实在可爱,又非常善良,和她相处时,大多数人内心的温柔都会被激发。
他口中的“大多数”,绝对不包括月神。他话音刚落,师清齐就谈起某些从北大陆来的传说,表示想知晓他对月神的印象,以判断那些传闻究竟有几分真实。他这便整理记忆,把先前对隐者讲过的话大概复述一遍,而隐者显然没将从下属口中听到的事情转述给兄弟,这时候他说了一大堆毫不新鲜的东西,师清齐居然还听得很入迷。
由于个人经历与隐者不同,在大概了解过月神以后,师清齐发出了别样的感慨。他提起自己的父亲,以及那迷惑了他父亲的权力,接着,又把父亲和月神联系到一起。钟宛清楚,他把此二者关联,是因为他们都被权势引诱:他们认为,高层能碾死低层,而更高层又能碾死高层……他们都想做碾死别人的,这是一种残忍的本性。
钟宛看得出来,先生反感那种观念。然而无权无势的人若想不听命,肯定得吃一些苦头,先生的“残缺”,以及吕茜的“迷惘”,都是他们因反抗而收获的苦。想到这儿,钟宛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很快,他就移开视线,从衣兜里摸出个人设备,邀请师清齐和他一起观看电影。
适才的联想,确实也让师清齐不好受了。为了转换心情,他答应了钟宛,不过他平时会观看的影片,和钟宛喜欢看的并非同一种,在挑选影片之时,他望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名字,难免感到头痛。纠结了好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抬手一点,而后在心间祈祷,希望这部电影还算好看。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这部影片的评分没掺太多水分,他看了非但不感到无趣,反而还被深深地吸引。这让他感觉有些奇妙,毕竟他已有很久没对科研以外的事物产生兴趣了,趁着钟宛挑选下一部电影的时候,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年来干过的事,最后,他很不好意思地想道:“原来我实际上是个无聊的人。”